雨夜殘燭
雨水雨水順著孤兒院斑駁的牆壁蜿蜒而下,像無數透明的蛇在玻璃上爬行。八歲的許謹玉踮起腳尖,把弟弟許翊往牆角又推了擠了擠。五歲的許翊緊緊攥著哥哥的衣角,小臉埋在哥哥單薄的胸口,呼吸間都是哥哥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哥,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們?”許翊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許謹玉的手指僵了一下。三天前的車禍畫面在腦海中閃回——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剎車聲、母親最後推開他們時手臂的溫度。他低頭看著弟弟發旋處翹起的一撮頭發,喉結滾動。”很快。”他說,聲音比想象中平穩,”在那之前,我會照顧你。”走廊盡頭傳來鐵門開合的聲響,許謹玉條件反射地把弟弟往身後藏了藏。
自從三天前被送到這家位於城郊的孤兒院,他已經學會了警惕每一種陌生的聲音。”207室的,出來!”一個穿著褪色藍大褂的女人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串叮當作響的鑰匙。許謹玉牽著弟弟走出去時,注意到女人油膩的頭發和指甲縫裡的汙垢。她的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掃過,在看到他們整潔的衣著時眼睛亮了一下。”把外套脫了。”女人命令道,”新來的都要換院服。”許謹玉握緊了弟弟的手:”我們的衣服還很幹淨。”女人嗤笑一聲,突然伸手扯住許翊的胳膊:”在這裡就得守這裡的規矩!”許翊被拽得一個踉蹌,許謹玉立刻撲上去,像只被激怒的小獸般咬住了女人的手腕。慘叫聲中,他嘗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那天晚上,許謹玉被關進了地下室。黑暗中有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弟弟的哭聲。他蜷縮在角落,數著自己的心跳,直到鐵門再次開啟。
月光從高處的氣窗斜斜地照進來,許翊小小的身影站在光柱裡,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哥...”他撲進許謹玉懷裡,渾身發抖,”我偷了鑰匙...”許謹玉緊緊抱住弟弟,聞到對方身上陌生的煙味和汗臭。五歲的孩子不該知道鑰匙藏在哪裡,也不該知道地下室的位置。他的手指撫過許翊後頸處一道新鮮的掐痕,胸口有什麼東西碎裂了。”他們對你做了什麼?”許謹玉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許翊只是搖頭,把臉更深地埋進哥哥頸窩:”我找到我們的箱子了。”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許謹玉開啟父母留下的行李箱。最上面是母親常穿的那件米色開衫,他把它披在弟弟肩上,然後從箱底摸出一把黃銅鑰匙——老宅的鑰匙,父母曾經說過那裡有家族世代相傳的玉器生意。”我們會離開這裡。”許謹玉把鑰匙藏進貼身的衣袋,手指碰到一本硬皮筆記本。
藉著微光,他看見扉頁上父親的字跡:”玉器養人,人養玉器”。許翊靠在他肩上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許謹玉輕輕擦去那滴淚水,在黑暗中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