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堂對她有印象,剛才就是她試圖去攔鬧事的那一幫人。
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悶響,女人的膝蓋狠狠磕在了地上。
“沈醫生……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伴著不住地哽咽,女人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的,聽得老主任擰起了眉。
“我不知道我弟弟和弟媳換了藥……他們……對不起沈醫生……”
回過神來的沈識簷趕緊彎腰去扶她,可大約是因為悲痛,因為不知所措的心情,這個枯槁的女人的身體似有千斤重,沈識簷怎麼都拽不動。一旁的孟新堂起了身,和他一起把地上的人架到了椅子上。沈識簷掃了一眼孟新堂的手臂,推了他一把,讓他去好好坐著。
老主任給女人端來一杯水,安撫她別這麼激動,慢慢說。
“我聽警察說,醫鬧是要進去坐牢的……沈醫生,他們知道錯了……你們能不能不要告他們……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換藥……我、我……”
“我”了半天,卻沒了後話,只剩了“嗚嗚”的悲鳴,再後來,這女人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連討饒的話語再都沒有了。若是可哭的事太多了,大概就會不知道到底要說什麼、哭什麼。
沈識簷沉默地接受著那束祈求的目光,慢慢地,耳中女人的哭聲好像變了調,變成了今天手術臺上,最後那宣告死亡的一聲冰冷長音。
辦公室裡靜得很,許言午不知在想什麼,盯著那個哭得肝腸寸斷的女人,面上發冷。老主任也沒了話,目光在沈識簷和那女人之間梭巡半天,最後撇開頭,只留了一聲無奈之嘆。
等女人顫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沈識簷回了屋,關上門,對一臉凝重看著窗外的老主任說:“您說,她求著我救救她父親的時候,我能不救嗎。”
沈識簷往裡走的時候,路過坐在牆角的許言午,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許言午愣了一下,躲開了。沈識簷見狀,把手按在他的腦袋上使勁擼了幾把。
“主任我下班了,我朋友和弟弟都還沒吃飯,這邊我就不盯著了。我知道這事兒一時半會兒完不了,您放心,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你……”老主任欲言又止,重新斟酌了一番才繼續開口,“救人是對的,但是說句要挨罵的話,病人死在病床上和死在手術臺上,差太多了。你帶他上了手術臺,不管家屬曾經做了什麼事,他們總能把你攪進去,就憑一句話就夠了,人是死在你手術臺上的。”
聽著老主任說話的時間裡,沈識簷已經解了白大褂。孟新堂看到他將白大褂掛在了門口的衣架上,還很細心地理了理袖口和領邊。
“我不知道病人家屬是不是希望他活下去,但我知道這個病人是想活下去的,而我是他的主治醫生。”沈識簷摘掉了眼鏡,抬手擠了擠睛明xue的位置。孟新堂也戴眼鏡,所以他知道,這是一個人累極了、乏極了時才會做的動作。
“再說,這件事我本來就有責任,也沒打算把自己擇清楚。我讓他上手術臺,說明我看到了搶救的可能性。我是針對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去決定的為他進行手術,不管造成他這種身體狀況的原因是什麼,在這次手術裡沒能救回他、造成了他的死亡,我都非常抱歉,對於責任,也無可推脫。”
孟新堂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些,帶得手臂上的傷口有些疼。
一直安靜坐著的許言午猛地站了起來,動靜大到屋裡的幾個人都是一凜,沈識簷像是料到了一般,大聲喝住了要奪門而出的人。
許言午背對著人們停在了門口。
孟新堂看著他的背影,完全無法將今天這個盛怒的青年和曾經在琴房見到的那個懶散老闆聯系起來。
“我朋友和弟弟還沒吃飯,主任,我先走了,您幫我盯著點。”
由於孟新堂開了車來,但手臂又受了傷,只能由沈識簷來開車。孟新堂拎著車鑰匙問沈識簷:“你會開車嗎?”
這麼長時間,他好像沒見過沈識簷開車。
“當然,只是沒買車,所以不怎麼開,但偶爾會給喝了酒的朋友做個代駕。”沈識簷笑說。
“我開吧。”一直沉默不語的許言午突然插嘴。
沈識簷瞥了他一眼,說:“拉倒吧。”
就許言午這情緒,他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把他安撫下來。
上了車,沈識簷聞到了車裡那股殘留的中藥味,他側頭對孟新堂說:“可惜了那些藥。”
剛才臨走他去五樓找了一圈,沒找到,大概已經被保潔阿姨收走了。真的是可惜,那可是孟新堂親手熬的。
孟新堂抻過安全帶,因為一隻手傷著,在扣安全帶的時候多少別扭了一下。沈識簷微傾身,接了手。
“我不吃飯,回學校。”後座的許言午忽然說。
沈識簷和孟新堂聞言都看向了後視鏡,許言午靠在後座上,眼睛一直看著窗外。
“你聽話,先去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