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紳永遠能在漫天四海的文字中,精準地找到朱伊伊三個字。
商人手裡過遍的合同成千上萬,只需一眼,就能懂得這份合同什麼意思。
兩棟房産,一張無限額的卡。
條件是朱伊伊不能幹涉他的婚姻,如果違反合同,將以千倍的金額賠償。
賀紳輕呵一聲,合同頁像垃圾一樣棄如敝履地扔在桌面:“您憑什麼覺得這麼點東西就能打發她?”
他捧在手心裡的人,就想這麼輕飄飄地被趕走。
荒誕。
“她在我這裡的價值還不如這些,給她開出的條件,不過是看在她懷孕的份上。”彬彬有禮的兒子為了個女人犯混至此,賀安清慍火翻騰,強壓著情緒,睇一眼過去,“看樣子下午的事你知道了,她跟你說的?你這幅怒氣沖沖的來月離港,是想幫她做主?”
賀紳平淡地望著她:“為什麼?”
“我是為了你好,你終究是要聯姻的,難不成你真打算娶朱伊伊?”
“為什麼?”他又重複了一遍,好似他問的不是聯姻這回事,或者說,不僅僅是聯姻,而是這些年來她的所作所為。
凜冬的京城,寒意遍及四處。
大大敞開的門,碎裂一地的瓷片,順著風鑽進來的雨絲,黯淡又冷冽的水汽幾乎要將賀紳裹挾。垂在褲腿邊的手動了動,凍紅的骨節握緊,又松開。
“賀米總跟我抱怨,說您不重視她這個女兒,眼裡心裡只有我這個兒子。其實,也不。”
她還說,賀安清愛的只有自己。
對的。
賀紳道:“我只是你掌管賀家的工具。”
大逆不道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在場的人都嚇得低頭裝聾作啞,賀安清震驚許久都沒說出一個字。
賀紳垂下睫,背過身,兀自朝雨幕中走去,下了最後定論。
“想我聯姻,等我死了再說。”
賀安清氣得胸口不停起伏,只是想到什麼,又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品茶:“你猜我為什麼要連夜擬一份新合同出來。”
男人邁出的腳步停在青石板的間隙中。
“當然是朱伊伊收了我的卡,簽這份合同是遲早的事。你以為你們之間的感情能有多真?”賀安清諷刺道。
賀紳站在雨霧中,默默數著屋簷滴落在地板的水珠,數到第29顆的時候,嗓音穿過雨霧飄過來,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與堅定:“我不信你。”
“我只信她。”
雨夜奔波數小時,回到城南已經有些晚了,這樣的暴雨天,家家戶戶早早熄燈睡覺,一片漆黑。
只有二樓朱伊伊家的陽臺,亮著一盞小燈。
家裡有人。
賀紳剛停車就看見陽臺的昏黃燈光,鑰匙沒拔,門也沒鎖,不經思考地大步奔去。去到二樓,一眼望見朱伊伊家的鐵門沒上鎖,門框邊還掛著一柄掛著水珠的雨傘,屋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真的有人在。
賀紳三步並作兩步沖到門邊,要推,手又停住。
驚喜和失望只有一念之差,這一刻他竟然會害怕不是她,或者,這一幕只是因為他太想她而出現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