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勸短勸地將自己哄好一點,賀紳已經走到了車邊,摁了下車鑰匙解鎖,來到副駕,正要開啟車門,忽然聽見跟上來的朱伊伊說:“我坐後面吧。”
拉住車門的動作驀地僵住。
賀紳維持著開門的姿勢,一動未動,沒回頭,也沒說話,就這麼背對著,鋒利眉骨下的雙眼看向後視鏡。鏡面倒映著朱伊伊開啟後門,坐上車,利落地關上車門隔絕一切視線。
他站在原地,一言未發。
漫長的幾分鐘過去,拉住車門的手已經凍得通紅而麻木,凸起的骨節被冷風刮成賁紅血色,賀紳握了握拳頭,手在一點點地恢複知覺,從刺痛到酸澀。
回城南的車途裡,一路無話。
洋桔梗不比玫瑰和其他花束,香味很淺,在車內果香味的香氛下幾乎聞不到。車內燈光昏暗,方才鮮豔欲滴的花束因為得不到主人寵幸,此刻黯然失色。
後座的朱伊伊昏昏欲睡,她出來一下午,跟鄒楠有說有笑的,現在安靜下來只覺精力透支。副駕空間擁擠,不好睡,她一個人坐在後排寬敞舒服,歪倒身子躺下來,轉眼睡了過去。
車上補了會兒覺,朱伊伊醒來後精神不少。
她身上沾有咖啡館那杯腥牛奶的味道,尤其嘴巴,吞口水都是甜膩膩的腥,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拿了睡衣進浴室洗漱。
剛穿上睡衣,盥洗臺的手機亮起。
朱伊伊摁了靜音,沒震動,只有螢幕一閃一閃的,她擦幹拿起手機,聯系人彈出“李嫂”的名字,螢幕顯示同號碼在下午有一個未接電話。
“喂,李嫂。”
“太太您終於接電話了,”老人家都看重過節,李嫂心心念念地說,“我又做了一份湯圓,夠您和先生兩人吃的,我現在送過去吧。”
朱伊伊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裡,去到客廳,準備喊賀紳下樓去拿,走了一圈都沒瞧見男人的影子,不知道這麼會兒工夫去了哪裡,快要說出口的話又被她原封不動地吞了回去。
“不用,我正好下樓扔個垃圾,我們在路上碰頭。”
京城的夜晚濕漉漉。
單元樓亮著一盞路燈,外面的燈罩蒙了一層霧氣,光線愈發黑森森的。李嫂聽說朱伊伊要扔垃圾,特意站在花壇邊等,看見她過來,揮了揮手:“這裡。”
朱伊伊笑著拎過飯盒:“李嫂,這麼晚還辛苦你來送湯圓,不好意思啊。”
“太太客氣了,這是我的份內工作。”
朱伊伊下午到現在一點東西沒吃,早就餓得饑腸轆轆,飯盒裡的湯圓散發出丁點香味,引得味蕾不停分泌口水:“聞著就好香啊。”
“一點手工湯圓,算不得什麼。”李嫂指了指旁邊的垃圾桶,小聲說道,“那邊扔掉的湯圓才貴呢,是味仙居推出的元宵節限量新品,一碗難求,我先前服侍的一任太太最愛吃這家的點心,買都買不到。”
朱伊伊循著方向看了過去。
髒兮兮的垃圾桶裡,東西堆得像小山包,兩份包裝精緻的湯圓就滾落在一邊,湯水灑了出來,混合著泥濘發臭的汙水。還有一束漂亮新鮮的洋桔梗,被主人拋棄在腐爛的泥土裡,變得蔫蔫兒的。
鬼使神差地,朱伊伊踮起腳,踩著垃圾的縫隙走到那束洋桔梗前,撥開包裝,裡面有一張小票訂單。
熟悉的名字就印在最下角。
朱伊伊失神地盯著,須臾,心口劃過一分淺淺的酸脹。
另一邊,二樓的樓梯角,賀紳站在鏽跡斑斑的欄杆旁,掌心的手機螢幕閃爍著通話頁面,時常顯示一分鐘。
然而在這一分鐘的時間裡,他隻字未語。
筒子樓訊號不好,對面的呂珮還在斷斷續續地說話:“章特助說你是因為晚上要跟巴黎合作商開會,所以沒法趕來老宅的晚宴。我知道,是騙我,我查過公司的行程,會議早在一兩個小時以前就開完了……賀紳,你是不是有別的原因才不過來?”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要問。”他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可這是賀家和呂家一起舉辦的晚宴,商圈名流來的人很多,賀伯母很重視。”她態度軟了軟,聲音委屈又不甘,把自己的姿態放的一低再低,“而且你跟我是主角,你不在,我一個人怎麼應付?”
賀、呂兩家舉行晚宴的目的,是為了之後順理成章的聯姻做鋪墊,商圈裡人人心懷鬼胎,誰會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