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了一樣在廢墟裡挖,挖出好幾隻手,都不是明眈的。
她的手又白又嫩,才不是這樣傷痕累累。
我看見文石了,他也在挖。
“孬種!”我揪他領子,“明眈呢?”
他不理我,眼眶裡溢位淚水,指甲縫裡都是血。
他聾了,聽不見,我給忘了。
後來明家人來了,他們把明眈挖出來了。
漂亮的小臉上有歪歪扭扭的血痕,木簪子斷成兩半,一半纏在頭發上,一半握在她手裡。
有人在哭。
可能是我,可能是文石,可能是明眈爹媽。
也可能是風在叫,嗚嗚的。
我留在明眈家,小心照顧著她爸媽。
明眈對我有大恩,今生還不完,來生接著還。
文石什麼都沒要到,明家人不肯讓他看明眈,連明眈的一件衣服都不願留給他。
我能理解的,哪怕後來我知道了,文石那天沒有跑,他只是偷偷跑回家,想把自己磨好的第二根簪子給她。
他把簪子託付給我,讓我替明眈戴上。
我還是嘆氣,替她戴好簪子,對明家人說這是我為明眈做的。
明眈下葬後,文石不知道去了哪裡。
走前我見了他一面,問他怎麼打算的。
他說:“是我害她,妄想以蓬草身,摘得天上月。”
文縐縐,我書還是讀少了,聽不太懂,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然後他就走了,也不知道在滿是飛機的天空下,還能徘徊多久。
我也老了,守著明眈和她爹媽的墓,掰著指頭數日子。
有時候我會夢見木頭,夢到他笑眯眯地看著我,問我怎麼又弄壞了桌子。
我一睜眼,他就沒了。
其實我有木頭的訊息,聽說他沒娶成媳婦,人家姑娘和心上人私奔了,木頭沒怪罪,也沒要回聘禮,自己扛著木箱子,遠走他鄉找生計了。
唉,如果我們時運都能好一些,這條路是不是會不一樣?
算了,前塵舊事,不提也罷。
這條路我走到了盡頭,這一輩子,也真的是身像浮萍,情像草木。
要有來世,我先報了明眈的恩,再許願我來去都隨自己,再也不是枷鎖身。
哈哈哈,也怪幸福的。
蒼老的黃昏裡,我綁著兒時的麻花辮,穿著舊舊的碎花襖,閉上了眼睛。
風在叫,嗚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