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咋辦呢?我的心撲通撲通的。”我絲毫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害臊的話。
明眈一拍桌子:“我不管,你家老爺能不能活過今年都是個問題,你總不能一輩子給老頭子守寡。”
“跟他離!”
明眈吱吱哇哇的,我心裡卻打鼓。
離?我知道什麼是離,可我怎麼敢?
一個村丫頭,赤手空拳兜裡空空的給人當了小老婆,不夾著尾巴做人都算膽兒肥。
“唉,”我嘆氣,“唉,明眈,你是小姐,你不懂我。”
明眈淚珠子啪嗒就掉出來了:“我怎麼不懂?自由,誰不想要?”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眼淚也會分三六九等,明眈是最上等。
等她不哭了,我就說:“放心吧,我會考慮的,我真的會考慮的。”
她說只要我想,她就會幫我。
唉,世上怎麼會有明眈這樣好的人?
要是有的選,我寧可嫁進明家院兒裡,給明眈的下人當老婆。
一切都毀了。
木頭辭工了,他說歲數到了,回老家娶媳婦去了。
“你娶什麼樣的媳婦?”我問。
他不看我:“沒見過,反正是個村丫頭!”
我也是村丫頭呢。
“那你還回來嗎?”
“回啥,我不回來啦,以後太太小心點兒使桌子吧,這都是好料子,再修,就孬了。”
我故意刺他:“孬了就換!我是大院裡的太太,多少好桌子都用得起!”
他一笑,搭著毛巾走了:“那就好,也不勞木工掛記了。”
我看著他邁出門檻兒,我知道,他一走就永遠不回來了,我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高高的門檻兒,窄窄的門檻兒,薄薄的門檻兒,竟然就這樣,擋住了我的一輩子。
我不敢去找明眈,她心裡也不好受,她的那個文石,離開了戲臺,也沒留個信兒,把整天磨的那把破簪子交給明眈就沒影兒了。明眈死活找不著他,天天抹眼淚。
這麼好看的淚珠,文石怎麼捨得讓她流呢?
我沒法子,也沒事做,只能窩在院子裡讀書,裝成文化人的樣子。
“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我學了這句,立馬就能用上了。
因為老爺回來了,全須全尾,生龍活虎。
他真醜,真的,跟村裡那頭老驢似的,黑黑的皮皺起來,鬆鬆地垂下去,到了肚子那塊,又像球一樣漲起來。
他說虧待了我,要給我補上新婚夜。
別補,我受不了,真的。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學著明眈的樣子翻了牆,順著牆根兒一路溜到明家,在明眈面前撲通跪下。
“你救救我吧,我真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