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知靄這幾日都沒有再去過嘉德殿,正因著這天不好,總是不斷地下雨,來回一趟不是沾濕了鞋襪就是髒汙了衣裳,嘉德殿又有外臣進出,時有撞見的,霍玄琚便讓她最近都不用再來。
令娥過來為蘇知靄剪了剪燭芯,蘇知靄正倚在榻上看書,聽見動靜便將目光轉過來,問她:“什麼時辰了?”
“戌時了,”令娥輕聲答道,“昭容要不要先去躺下?”
這幾日霍玄琚自己倒還是經常來蘭林殿,只是他來也是夜裡了,有時甚至已經很晚。
有幾回蘇知靄都已經睡下了,雖還沒睡著,但卻故意不出聲,他不讓人叫醒她接駕,都是自己直接躺上來的,如此也常常一夜無事,睡到天亮。
眼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蘇知靄正要往裡面去躺下,卻見已有宮人來報:“陛下來了。”
蘇知靄才迎出去,霍玄琚便已經到了殿門外,蘇知靄忍不住打趣一句:“陛下今日怎麼這麼早?”
她一面說著,一面眼神掠過霍玄琚身後的賈安及一眾內侍,只見有幾人手上捧著紅漆長匣,看來霍玄琚今夜帶了奏疏過來看。
雖然不用去嘉德殿她樂得鬆快,但也有極大的不好之處,便是不能接觸這些政事了,霍玄琚幾乎不會在蘭林殿看這些摺子,除了今夜之外,也只有過一次。
霍玄琚一邊朝裡走,一邊說道:“不早了,朕還有活沒幹完。”
“不知道的以為陛下要下地去幹活呢!”蘇知靄笑了起來,又對令娥道,“將燭臺都點起來,點得亮堂些,別傷了陛下的眼睛。”
霍玄琚卻拉住蘇知靄的手:“不用,這樣已經很好,你陪著朕,留下賈安使喚就夠了。”
蘇知靄便先開始研墨,等墨好了才與霍玄琚一同坐到書案前。
一時只餘窗外雨聲。
蘇知靄也拿了方才看的話本過來裝模作樣,實則目光卻一直在往霍玄琚手上開啟的奏疏上瞄。
夜裡終歸還是眼力不濟,蘇知靄也未能全部看徹底,只是大約知道個兩三分,霍玄琚這個皇帝一直做的還算順遂,最近更沒什麼要緊事,除了霍玄延一事。
其實大抵也只是敲打敲打霍玄延,近來已有一些宮人審問後仍從若盧獄裡被放出來,還是老地方當差,只有極少數才沒了聲息。
蘇知靄慢慢開始睏乏起來,紙頁上的字也開始句不成句,成了奇奇怪怪的話。
她正想幹脆往後面一靠,閉眼睡去算了,不想霍玄琚那裡忽然傳來一聲紙張被開啟的脆響。
蘇知靄稍微醒了醒神,瞥了一眼只見他手中果然拿著一張紙,並不是方才看的奏疏。
紙張較薄,透著黑黑的字跡,倒是比奏疏容易窺探,多瞥幾眼就能看個囫圇,蘇知靄這回假作睏倦,往霍玄琚身上靠了靠。
霍玄琚也沒有擋住紙張,側過頭看了蘇知靄一眼,見她睡眼惺忪,便說:“這就困了?”
蘇知靄這才揉了揉眼睛,假裝剛剛醒來。
“我不困,我只是睡過去了而已。”她喃喃說道。
霍玄琚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困就去睡罷。”說著便要將手上的紙張放下。
燭影搖曳間在紙上投射下他手指的影子,也就是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蘇知靄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張紙上的有三個字。
宋若華。
蘇知靄的背脊霎時僵直,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蓋,就像是墜入了冰窖。
靠著尚存的那一線理智,她的手死死按住書案邊沿,這才穩住自己的身形,強忍著心中恐懼,她的嘴角劃過淺笑,伸手過去扶住霍玄琚的手。
霍玄琚正放下紙張,還沒來得及抬手便又被她制住,又聽她道:“若是為了妾耽誤了正事,那豈不是妾的罪過了?”
“不是什麼要緊事,”霍玄琚道,“只是今日被下若盧獄問話的宮人名單,他們呈上來朕才看一眼,不看也罷,反正也不知道誰是誰。”
才入秋的日子,她只要聽他說一個字便一陣一陣地發冷,又像是渾身都被緊緊捆束住,一直迫到她的咽喉,使得她一口氣都喘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