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二)
“或許是我多心了。”
盛逢朔站在喬蓉面前,眉頭緊鎖,卻有猶疑之態。
喬蓉一時不說話,只起身踱了幾步,才道:“都過了這麼久了,你才決定來告訴我。”
“我若真的不想說,便不會站在這裡。”盛逢朔眼神微閃,繼續說道,“那日我本就疑心是我看錯或是多心了,於是暗中去查探了一番,果真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但……”
他只不過稍作一停頓,喬蓉便沖上來死死掐住他的胳膊:“但什麼?你快說!”
今日盛逢朔主動來昭陽殿見她,喬蓉欣喜之餘更多的是意外,更令她沒想到的是盛逢朔竟然告訴了她一件無比要緊之事。
大約半月之前,盛逢朔在蘭林殿附近見到了剛從那裡出來的作司宋若華,宋若華面色神態與平常無異,但盛逢朔一雙眼睛如鷹一般,極能看到細微之處,他察覺到宋若華的眼眶似是進沙子一般微紅,領口衣襟處有一團淡淡的水漬,因天氣熱很快便要幹涸了。
若是旁人必不會多想什麼,甚至不會注意到,然而盛逢朔既受了喬蓉囑託盯著蘭林殿,偏偏他還眼力極佳,雖不是時時如此,但這一小小的細節,卻令他記在了心頭。
若是宋若華進了蘭林殿之後哭過,她為何要哭?她又與裡面住著的白姝有何關系?
盛逢朔倒沒有聽風就是雨馬上告知喬蓉,他自己先去各處打聽了一番,發覺宋若華背景極為幹淨,經歷也一清二楚,根本沒什麼值得懷疑之處,便不再提起此事。
“正當我打算放下之時,有一個宮人卻告訴我宋若華是一個很好的人。”盛逢朔的嘴唇抿了抿,“就在安處殿失火前那幾日,宋若華一直在照顧一個病重將死的宮女,而安處殿燒毀當晚,那個宮女也死了,屍首連夜被運出了宮,也正因為安處殿失火一事,所以告訴我這件事的宮人才會記得特別清楚。”
喬蓉的臉色已經慘白,她往後踉蹌了兩步,連唇都跟著在哆嗦,卻還是說道:“這也並沒有什麼,死去的宮人本就是要送到宮外的,會不會是巧合?”
盛逢朔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心心念念一直抓著蘇知靄不放的人是她,如今真被他發現了什麼,不肯相信的人也是她。
他不想再與喬蓉糾纏,於是道:“我能做的就這些,信不信是娘娘的事,且我上回就已經被白昭容察覺了,只能幫娘娘到這裡了,以後還請娘娘另請高明。”
“本宮信你……我當然信你,”喬蓉連連點頭道,“你別走,接下來的事本宮該怎麼辦?”
盛逢朔道:“那是娘娘自己的事。”
“你幫本宮去陛下面前說,陛下一定會相信你的,只要我們把這件事揭出來,陛下就會把她送得遠遠的!”喬蓉一想到將要發生的事,連聲音都在顫抖。
盛逢朔沒有理會喬蓉這些話,只是向她告了退,然後直接從昭陽殿離開。
喬蓉知道攔不住他,他也不可能再為她做什麼,於是頹然跌坐到座上,然而也只過了片刻,她便喚來妙霽說了此事,然後對妙霽道:“即便他不肯再幫本宮,本宮也要立即將此事去稟明陛下。”
妙霽卻並未同意喬蓉的想法,她馬上便阻止道:“娘娘先莫要沖動,安處殿失火那夜宋作司的舉動並不能說明什麼,眼下尚未有切實的證據,若真的將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呈上去,陛下恐怕不會信的。陛下不信也就罷了,再給了那白氏反咬一口的機會,那可怎麼辦?”
喬蓉道:“陛下深恨蘇氏,既有這個引子又怎麼會不去查證?”
“娘娘,白昭容到底是誰,最終是陛下說了算。”妙霽見喬蓉已經亂了陣腳,便也只能繼續勸阻她道,“無論是白氏也好,蘇氏也罷,她如今說到底不過是一隻被拔了爪子和牙齒的貓,給陛下撓癢癢玩,娘娘若是冒然前去,反而令陛下生厭。再者,難道娘娘就不怕她說出以前的事?奴婢看盛大人的意思是不會向陛下提及此事了,這反而是件好事。”
喬蓉的面上透著青白,一面聽妙霽說著,一面死死握住了座上扶手,篆刻精美的雕花深深嵌入她的指尖,印出一道道溝壑。
若不是妙霽提醒,她竟沒想到這一茬。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說道:“那本宮該怎麼辦?”
“現下這當口風聲正緊,不如先以齊王同黨的名義將她捉進若盧獄。”妙霽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別管白氏是誰,讓宋若華承認白氏是齊王的眼線,這樣才能把白氏徹底治死,也將娘娘自己撇出去。”
聽著妙霽的話,喬蓉的神思這才漸漸清明起來。
只要進了若盧獄便不怕她不說,就算真的不肯說,直接讓她畫押便是,然後人一死,無論有沒有這事都能坐實了,眼下關進若盧獄或是受審或是受刑的宮人不少,宋若華被抓以及死亡並不惹眼,最後罪狀呈給霍玄琚,她自己倒是真能像妙霽說的那樣清白。
喬蓉連聲說了“好”,便吩咐道:“栽贓嫁禍一事你去做,做的幹淨一些。”
妙霽笑了笑:“娘娘放心。”
連日來的雨終於澆熄了酷暑所遺留下的炙熱,甘霖灑在禁中的每一處角落,洗濯塵埃,送來澄淨與涼意。
窗外是連綿的夜雨,雖然舒適涼快,但美中不足便是潮濕黏膩,令人行走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