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都是糊里糊塗的。
九九也是。
她糊里糊塗地成為了程九九,再糊里糊塗的成為了別人的妻子,再糊里糊塗為了人母,然後糊里糊塗地留下一句糊塗的話就離開了人世。
程九九,今年十九歲。程家的小程夫人。這是在那個空城中戶籍上的名字和身份。
可是這是假的。人世間沒有存在過十九歲的程九九。
只有一個十六歲的妞妞。
沈酒面對九九死去的事情並沒有哭。
反倒是被茶鋪大娘給打哭了。
茶鋪的大娘看沈酒沒有眼淚,也沒有任何表情,嚇壞了,以為他給傷心魔怔了,就一邊哭一邊急著打他,拼命打他,非要讓他哭出來不可。
沈酒給活生生的打出了眼淚。
說來丟人,除妖道門出身的沈酒,面對妖物惡徒都沒有過皺眉的時候,居然在紅塵中沒一個俗世大娘給打哭了。
他一哭,大娘就鬆了一口氣,然後一邊說‘哭了就好,哭了就好,哭了就能活了...’,然後一邊繼續嚎啕大哭。
九九的葬禮都是茉娘兩口子操辦的。
排位上還是寫了程九九三個字。
未亡人是沈酒和沈安良。
小程公子不知道葬在哪裡。沈酒也不知道程九九的故鄉是哪裡。
她那樣一個小小的個子,還懷著孩子,其實按理也不會走很久。沈酒和九九遇到的小鎮上也遭遇了戰火的洗禮,想必她就是那一片不遠。
可是後來他帶著九九走了很久。翻過山,越過河流,就這樣和家鄉漸行漸遠。和程九九的生活也漸行漸遠。小程公子大概還安睡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小鎮的地下。而那塊刻著程九九未亡人的墓碑不知道是否有逃離戰火的衝擊。
在茉娘問沈酒,要如何安置亡妻的時候,沈酒就說:“讓她睡在這片山花中吧。她喜歡。”
於是程九九就永遠安睡在了那片紅色的薔薇花下。
而沈酒就帶著孩子離開了這個小鎮。
他辭別了淚水流個不停的茶鋪大娘母女,還有一臉憨厚不捨的茉娘丈夫。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還沒有開花的小院。
茶鋪大娘不捨,又不肯。
言語說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夠懂得照顧一個襁褓裡的孩子呢?
如何能夠呢?懂得換洗尿布嗎?懂得如何給孩子找吃的嗎?孩子若是病了痛了,又知道該怎麼辦嗎?
說來說去,都是挽留。
挽留這種東西,若是有用,就不必被稱之為挽留了。
就如同那些詩句,送別的詩句,折柳通留。
卻最後只見不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