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有被冒犯到。
被直戳心靈的問話,有的時候會一下子打入到對方的心尖上,有的時候,會令人一下子心理防線崩潰,但是也有可能,會令人暴怒。
容成屬於第三種。
尤其是根據對方的身份,青銘的行為,明顯是故意為之。
這樣的雙重前提下,容成還能保持著平靜表情,已經算是涵養很好,且足夠做到了成年人的成熟。
容成說:“白老師,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什麼立場,哪怕我在你的眼中真的如同一隻螻蟻......你也不可以這樣。”
“哪樣?”
青銘困惑,且是認真的困惑。
那種無辜的眼神,和真摯的迷茫,令他想到那部令他極其壓抑的電影《狩獵》。他是在一個酒吧中看完這部電影的。當時他剛剛靠岸,來到那個小城中,他剛剛結束一場戰爭,似乎還能夠嗅地到指尖的硝煙味道。這個小城無趣,也不熱鬧,就連所謂的酒吧都只是再賣些價格低廉的啤酒,很多小城的人把這個酒吧當做聚會的場所,花很少的錢來這裡打發常日無聊的時光。酒吧人都互相認識,因為靠進碼頭的緣故,小城的人對於時不時會出現的陌生面容見怪不怪。
他們知道這些英俊地,由著黝黑面板,沉默又身姿挺拔的年輕人都是來自於那艘軍艦。他們穿便衣,基本不喝酒,安靜而帶著溫柔地看著來去的人群。他們的身上有令人們安心的無形氣息。小城的人歡迎他們,卻不打擾。無聲的將他們融入。
老兵們都喜歡這裡。儘管這個小城很無趣,沒有什麼好玩的,也沒有什麼特色美食。但是,“這就是人間煙火啊。”
老兵說:“在海上漂幾個月,讓我在地上爬都行。還挑什麼。”
沒錯。
那小城夜裡安靜,不放炮不打架。多好。
他聽到炮聲就緊張,過年的時候,連電視裡的鞭炮聲他都聽不得。若是身邊炸了一個摔炮,他都能立刻條件反射的臥倒。
那個小城沒有這些。
只有吵吵嚷嚷的家長裡短。
他在酒吧那吵嚷家長裡短中,看完那一部沉默的片子。他聽不到臺詞,除了中間男主角嘶吼時候的幾句,其餘的時候,他都是抬頭看著字幕,在聽男主無聲的演繹。
酒吧的酒保本想換個喜劇片,偏這個吧檯前的陌生男人看的入神,他不好意思切畫面。就低頭繼續擦拭酒杯。
結果這個男人在酒吧沉默的看完了一部無聲的電影。
連這個酒吧都禁不住好奇起來。
在這個電影緩緩出字幕之後,酒吧趁機和這個男人搭話:“好看呀?”
容成說:“......挺有深度的。”
......酒保笑而不語。
這些文化人,說話就是很有趣。好看就好看,難看就難看唄。
挺有深度,不就是難看麼?
挺有深度,在容成的意思裡,不是難看的意思。是好看,但是,看了不會高興的片子。
那部電影非常的壓抑。看完了之後心中如同是黑雲滿天卻不落一滴雨水的夏日傍晚。悶熱,潮溼,難耐。
非常的焦慮。
容成喝掉了杯子裡已經被融化冰塊淡地差不多像水一樣的啤酒,然後立刻了那個小酒吧。
此後,容成強迫自己忘掉了那個小女孩的眼睛。
這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兩年後,容成在此刻,在一個神靈的身上,再一次見到這個眼神。
清澈,懵懂,無知單純地說出能夠切割他心肝的話。
他的眼前浮現他戰友的血肉,斷掉的肢體,滾落到黃沙中的牙齒和手指.....那細細的黃沙沾著血跡,裹在肢體中。他的戰友的亡魂在耳邊嚎哭,甚至有的還尚且不知自己已經身死,還在本能的做出迎戰的動作。直到反應過來,才看著自己的屍體發愣。
容成在一邊,咬牙,咬的死緊,鮮血從緊咬的齒縫中滲出,他無能為力。年輕的戰士,鮮活的身體,迷茫的魂魄。
這一切,他都無能為力。
他甚至做不到如那部電影中的男主角那樣,找好友質問。讓他看看自己的眼睛。
不,他應該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