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是凡夫俗子才會犯的錯誤。
元順帝是天子,縱然之前是採珠少年朱順,可是那是之前,不管是任誰,提起朱順,都會用之前。而現在,他是天子,是元順帝。就連官家的好友,右相容大人,也恭恭敬敬跪稱陛下。
所以天子不可忘情,也不會忘情。
那必然是有所深意。
元順帝身邊的女官左尚宮和宦官總管默不作聲的飛快換了一個眼色。他們不約而同在心中明白,他們眼前的天子已經動情。
至於是否忘情,這有有什麼關係呢?
左尚宮認出眼前那個渾身顫抖的的年輕少女就是六局尚儀很是器重的宮女。這個宮女,無甚優點,也無特長,而且並無太多野心,但是她確實生的最美。就連尚宮偶見也是同意了尚儀的看法,但是後宮如何會缺少美貌的女子呢?
若是女子美則美矣,毫無靈魂,那又和花瓶有什麼兩樣?
她曾經問尚儀:“你何曾見過陛下專愛過一個擺設或者花瓶?”
尚儀問她:“那若是陛下並沒有太多的擺設或者花瓶呢?”
她不懂尚儀的意思。
尚儀說:“當今的中宮難道不美?當今的中宮難道沒有靈魂?恰恰相反,當今的中宮年少驚豔可蓋明珠,而中宮也不是尋常閨閣女子的小氣,若說陛下為天,那麼中宮就是海,水天一色,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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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宮說:“既然連你都覺得陛下與中宮珠聯璧合天生一對,那麼你覺得那個小宮女有有如何勝算入的了陛下的眼?”
尚儀說:“陛下是天,可是陛下也是男人。天要包容萬物,海卻也能海納百川。可是作為男人,卻更喜歡去保護弱小的麻雀。而她,就是那隻跌跌撞撞飛翔在天中的鳥雀。”
尚宮聽著話,並不覺得算是胡扯,有三分道理,五分琢磨,還有兩分的冒險。
尚宮說:“既然只是鳥雀,可別去學精衛,妄圖填海,到時候淹死在海中。”
尚儀說:“既然是廣納百川之海,又怎麼會看得上區區一隻鳥雀呢?”
尚儀說:“後宮雖然只有中宮一人,可是宮中女官眾多,宮女也多,難道你我不曾見到美貌的女子?難道女官中不曾有才華斐然的女官嗎?若是不美,如何能選入宮中呢?又不是宮女,尋常小門小戶也可以進宮,女官,出身清白是根本,其二家世又何嘗差過?若不進攻也是小姐貴女,若不是為了那麼一點不小的野心,誰又甘願為他人矮身呢?”
尚儀和她在涼亭,看那些小宮女清理落葉殘花,有幾個小宮女偷偷撿起還算完整的花瓣包在帕子裡放在懷中,預備偷偷帶回宮女所洗面浸手。
彼時寒涼,鋪面都是帶著水汽的涼風。她們都知道,花瓣泡水根本對於凍瘡無用,要潤顏膏,要桂花油。可是潤顏膏桂花油這種東西,本就稀缺,除了供應後宮皇親,女官之中都只有六局首位才可享有。這些小宮女甚至還不是女官六局,她們之中運氣好的,或許再走個十年,大概可以走到六局之中,而到六局首位的,有不知道能有幾人。可是到十年後,這些小宮女已經不再年輕,尚且白嫩的手也會如她們那樣粗糙不平。
就算是浸泡再久的花水,擦再多的潤顏膏和桂花油,也不能再養出如少女時候的肌膚和柔軟。
這就是現實。
現實殘酷,又冰涼。
尚儀想的也是現實:“她確實是美則美矣,毫無靈魂,又膽小,還無太多野心。可是這恰恰是宮中女子最少有的。這樣的人如雀鳥一樣,使得男人,尤其是天子,最為垂憐。”
此時此刻,尚宮回想曾經的對話。她冷眼看眼前的這隻鳥雀。感受到了海面洶湧的波濤。
少女已經抬起頭,她尚且還有一絲明白,明白在天子面前落淚乃是大罪,她顫顫巍巍抬頭,睫毛不敢直視,微微低垂,她面前膝下的石板溼溼漉漉,她的長而濃密的睫毛也是溼溼漉漉,她實在是可憐,她嚇得唇色蒼白,口脂都掩飾不去。她明顯也擦了胭脂,那淡薄的胭脂,也蓋不住她的如雪的肌膚。
這樣的一隻美麗的鳥雀,這樣的一隻可憐的小獸,撞進藍天,誤入獸網。
掙扎出了風聲,攪動了一片的汪洋。
宮中即將變天。
這種變天毫無預兆,不過是一夜之間。
這種變天帶來的改變,影響的不僅僅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也不僅僅是與天相連的海,也不僅僅是在空中飛翔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