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遊樂場向你求愛的吧?”葉雲呼吸得很慢,認真道,“讓我猜猜在哪,旋轉木馬?”
蘇湄慘然一笑,似乎在回憶著當初的情景,潸然欲泣道:“就是今天我和你坐的旋轉木馬,不過現在已經換新的了。他當時就在木馬上說,要照顧我一生一世,我哭的不能自已,其他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是他把哭得像淚人似的我從木馬上抱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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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第一次初吻,是在電影院?”葉雲發現自己很適合去做捧哏的。
蘇湄輕輕點頭,淚水終於不爭氣地留下,繼續道:“那時我們已經上初三了,去電影院看了一部法國愛情片,就立刻喜歡上了那個浪漫的國家,我們約定要一起去法國留學,他在黑暗中奪去了我的初吻。”
“後來呢?”葉雲輕聲道。
“可能是因為談戀愛的原因吧,我成績一直上不去,高考成績出來,他考上了波爾多大學,而我只考上了寧州的一個專科院校。當時他家太窮,付不起留學費,我還像你一樣,去打幾份兼職,再加上我平時一些積攢的錢,給他湊夠學費。”蘇湄淚眼朦朧,美眸中沁出點點晶瑩,黯然道,“他在出國前跟我承諾過,留學回來就娶我,結果,卻是黃鶴一去不復返了。”
“他應該是在法國讀書的時候,遇到了那個市長千金吧?”葉雲猜測道。
“嗯。”蘇湄點點頭。
“窮小子野心勃勃,想要出人頭地青雲直上,於是做了陳世美。”葉雲嘴角掛起一抹不加任何掩飾的譏誚笑容,向江中丟擲一個石子,石子濺起一朵浪花,旋即消失不見。
“是我太卑微。”蘇湄自嘲一笑,越說聲音越小,強忍著淚水,哽咽道,“他後來很認真地跟我談過,說忍受不了我的流言蜚語,明天跟這個男人好,後天跟那個男人睡,他痛罵了我一句不要臉的騷貨,我打了他一巴掌,十二年的愛情就這樣走到盡頭了。”
她往常的雍容自信都消弭殆盡,臉色霎時變得青白。
江面上,一艘小紙船,悠悠的飄過來,吸收水分,漸漸沉沒。
世上最美好的東西,都像沒有新增防腐劑的食品,是有有效期限的。
“想哭,就放聲大哭。”葉雲溫柔道,突然將她輕輕擁入懷,給予她此刻最需要的溫暖。
蘇湄渾身一震,下意識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用不了力,只能將頭深埋在他胸膛。一開始她還強抑止哭,可被葉雲溫暖的懷抱環繞,無窮的委屈、無盡的哀怨都頃刻間湧上心頭,一直強忍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制,泫然而下,放聲痛哭,悲涼如秋風蕭瑟,百花凋零,似乎想釋放這麼多年始終難以釋懷的所有不快。
不是所有的淚水都代表懦弱,不是所有的淚水都揹負著痛楚。
正如不是所有的笑容都代表喜悅,不是所有的笑容都洋溢著幸福。
人情感中最難的三件事:思,相思,單相思。
所謂單相思,就是你把他放在心裡面,他把你放在心外面。既然他把你放在了心外面,你也要將他趕出內心,而那淚水就被賦予了這個職責,承載著生命的重量,容納著靈魂的芬芳,並將紅塵的悲哀離合輕輕吟唱,宛若深邃蒼穹中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美麗得讓人心碎。
阮玲玉最後留在世間的書札上寫有最觸目驚心的四個字:人言可畏。
人生到最後,似一片白茫茫大地,乾淨無物,然這四個字卻是雪地上的紅梅,耀人眼目地開放。看起來美不勝收,實際上那豔麗,是釘子生生釘入眼睛後流出的疼痛。流言如罌粟,在流者口中燦爛如花,妖豔無比,傳播者會有一種吸毒上癮似的快意。轉到受者處,卻自是殺人不見血的陰冷毒辣,流言當真猛於虎。
良久,蘇湄才止住哭聲,雙手趴在葉雲胸前,一顫一抖,低聲啜泣著。
她並不是個隨隨便便尋找依靠的女人,情緒激烈震盪之後,她常常會像體操運動員在平衡木上對待突發狀況那般迅速讓自己找到平衡點,只是想到失去了與陳道白那份彌足珍貴的感情,她忍受不了,才會對一個陌生的男人渲洩心裡的鬱苦。
葉雲那幾萬的範思哲早已溼透,微笑溫柔醉人,伸出修長手指輕輕擦拭著蘇湄的淚水。
蘇湄害羞地避開,怯生生地指了指範思哲,羞赧道:“不好意思,把衣服都弄溼了。”
葉雲低頭望了眼西裝上的那片淚跡,輕聲道:“無所謂,反正是你給買的,你擁有主權,更何況美人清淚,玉露瓊漿,歷久彌香。”
蘇湄從他懷抱裡出來,捋了捋些許凌亂的秀髮,沒好氣道:“花言巧語。”
葉雲笑笑,輕聲道:“還難過嗎?”
蘇湄輕輕搖頭,嘆了口氣道:“愛情就是個夢,而我卻睡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