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停晚無數次痛罵自己的無能。他和劉要其實又有什麼區別?至少劉要還給了蘇綰喬一輩子的衣食無憂、族人尊崇,他除了禍害索要,給鬱熠朝又帶來了什麼?
他說臨山上的風雨太大擾人心神,他說想退一步和鬱熠朝只談感情,他說禮成無悔。可是臨山上他根本不敢表露愛意,只能讓對方承諾陪伴。可是避而不談的其他才構成了他林停晚,只談感情只是他不願意讓鬱熠朝深究知道的藉口。可是那樣簡陋草率的典禮只存在於林停晚的口中,甚至沒有一紙婚書。
真是歹毒啊,林停晚。把人家害成這樣還不想鬆手。
好在鬱家其他的人都是清醒的,比如鬱行志。
“林停晚!你好大的膽子還敢回來!竟然在鬱府行兇,今晚你別想走出鬱府半步!”他盛怒至極,縱馬前來。
林停晚聽到鬱行志恨不能撕碎自己的惡言竟生出詭異的解脫,他捉住鬱又寧胸口的箭羽,後者一吃痛,手上的韁繩便被林停晚奪取。
鬱又寧乍然見痛得一陣暈黑,但凡有一點力氣都得上嘴咬死忘恩負義的林停晚。
而林停晚:“別過來。首先你女兒現在死不了。其次鬱行遠是我殺的,你的罪過需要有人來抵。”
“最後,”他抬起頭望向遠處,視線不知落到了何處,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鬱熠朝那裡,“後面的黑衣人既然是縣丞大人請來的,幾句話便能止退吧?”
鬱行志冷哼一聲:“你威脅我?你娘當年使的把戲小兔崽子你也配?”
“哦,那我娘一定不知道人質該怎麼用。”
說著林停晚便調馬而去,鬱又寧根本使不上勁搶奪馬繩,只能任由林停晚擄走。林停晚狂奔而去,根本不敢回頭。
他二十三的人生中有過許多逃亡,從未有一次心像是在灼燒的炭火上炙烤,從最深處感到恐慌。也從未有一次反複無常,想要回頭,不想回頭。希望有人追上,沒有追上又慶幸片刻,落寞無助。
往後的數日,他都為此刻沒有再看鬱熠朝一眼而後悔。
——
這可能是涇關夏天最後一場雨,雨過後寒涼明顯,露重日短,風吹葉落。
沒有蟬鳴的秋天安靜異常,林停晚竟一時無法適應。只是鬱又寧感受不到家鄉的季節流轉,為了讓她繼續感受,林停晚將她小心翼翼地倚在了涇關城外的一農戶家門前柱子上。
鬱又寧中了兩箭,雖都沒有傷及要害,但是被林停晚粗暴的拔箭方式嚇暈,而後一直昏昏沉沉發燒。林停晚急著逃走,有心把鬱又寧當街扔了,反正現在也沒有用了,大街上撿著個縣丞千金還能邀功。
只是鬱又寧彷彿越燒越精明,她渾身發燙還要威脅林停晚:“你敢!我就算是爬著,也要立刻報信攔下你。”
林停晚給她一手絹涼水罩臉上。哪裡還有人來?
這些天他帶著鬱又寧在涇關城邊緣躲躲藏藏,也收集了不少那晚的信。城中傳的沸沸揚揚,縣丞府被人掀了個底朝天,雖然傷亡不大,但是被扣上了包庇朝廷重犯的名頭。連帶著頤安堂的袁家父子、關府的病秧子,甚至是賣豆花的楊氏,都沒能倖免於難,全被被緝拿下獄。連遠在立揚的黎見恩都被叫來訓話,若不是他黎家的身份,怕是也難逃牢獄幾日遊。
林停晚倒是不擔心這些人安危,畢竟江承馳只是想要回光和書,拿著朝廷重犯來壓迫他,試圖從涇關這些人中找到突破口。
現在林停晚不回去才是涇關最大的安全。
江承馳擄走蘇綰喬、尋找蘭燼和回光,其目的何在?林停晚只能想到為了治病。
當年林倏越不知從何處拿到了回光,引得禍患,帶著兒子四處奔逃。途中還遇到了同樣因為此藥逃命的蘇大夫,只不過蘇大夫只有藥書,沒有成品。林停晚猜測,林倏越不知在何種契機下將回光贈予黎晞,而在她死後,黎晞卻真的想要試試此藥的神通。
黎晞不是一個魯莽沖動之人,她對於獵奇獲利的事情同樣毫不在意,那是什麼讓她拿出塵封的回光,開啟了這充滿災禍的解藥?
林停晚閉上眼睛。他能想到的只有鬱熠朝失明。
一個無助的母親,該是在怎樣絕望的境遇中才會想到故人留下的災難。
後來鬱熠朝確實複明瞭,但是卻不徹底,有可能是藥量過少,所以袁醫研製的根本不是解藥,因為回光本身就是解藥,他只是在複制,試圖造出更多的回光。
但是失敗了。而失敗的回光和蘭燼一樣,有著難以控制的劇毒。以身試藥的袁醫,偷藥得生的關均一,全部被副作用搞得神志不清,昏昏半世。
所以江承馳想要拿到真正的回光,他想要站起來。
當年赤華山一戰,年僅十九歲的皇子將軍雙腿癱瘓,再也不能騎馬馳騁,一夜間成為了廢人,也徹底失去了奪嫡的資格。如今怕是要捲土重來,攪動京中的渾水。
扮豬吃老虎的江承朗,以其昏昏卻良善天真的江承璟,再加上野心勃勃勢在必行的江承馳,這三兄弟要上演一出好戲。
往日的林停晚可能還會做個樂子人,反正給誰效命都是賣命,最後死不死活不活也無甚所謂。但是現在,他顯然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瀟灑。
鬱府、頤安堂還有涇關這麼多人的安危,月然樓誓死的效命,白水的謎團背後隱藏著的他孃的身世之謎,這些無形的力量推著林停晚,逼迫他走上唯一的路,不能回頭。
幫江承朗奪嫡。
林停晚手裡有一個重要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