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機和行動完全合理,新上任的縣令立刻將其投入大牢,擇日問斬。
可是鬱熠朝總覺得有些地方說不上來的詭異。
向二柱為何會來自首?衙門完全沒有追究到此人,如此積極,替人頂罪的嫌疑很大。盡管衙門印證此人確實是個賭徒,而且確實欠下耿奎一大筆錢,但是一個人能在夜裡搬空一個文玩珍寶店裡大大小小近百件物件?何況還是多數是易碎、易折等不易轉運的東西。
退一萬步講,即使這個身體孱弱的逃荒人當真有健碩的身體,一個人將天下至寶店搬空了,那藏到哪裡去了?一天之間全部蒸發了?
衙門試圖對這個問題做出解釋,他們認為此人還有同夥,幾人合力殺人謀財,沒有料到官府對於此事如此重視且形勢急迫,重壓之下推出一人擔下所有的罪狀。
對於這些,鬱熠朝半信半疑。既然也見不到想見的人,在客棧待著無聊,不如來賭場看看,說不定撞上線索可以拿去林大人那裡邀功。
至於為什麼最後來了歡宜苑。華宿表示:“賭場雖不被禁止,但是也絕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地方。白水縣算是對賭博比較寬松的地方,主要是商人隊伍光怪陸離,又極其有錢,來這落腳就想著休憩怡情。那老大你說什麼地方最怡情?”
鬱熠朝一言不發。
“當然是有女人和能賭錢的地方!歡宜苑,應有盡有!”
歡宜苑有四層樓高,中間是高聳空洞的穹頂,形成筒子樓的回形構造。四樓是專門供給貴人玩樂的場所,下面三樓都是普通的房間,兩翼的房間和姑娘更加上乘。而賭場,拐過樓梯,在盡頭處延伸向下。
鬱熠朝和華宿來到地下賭場,樓梯拐了三四層彎,越走越寬闊,似乎是為了隔絕吵鬧而特意向下推移。
盡頭處天光大開,人聲鼎沸。放眼望去,這裡竟然有四五個歡宜苑大小,被竹簾屏風隔檔成大小不一的空間,每個區域中都站滿了人,他們情緒激動,“大大小小”的喊叫聲和骰子清脆的撞擊聲聲甚囂塵上。
“這麼多人,從何查起?”華宿犯了難,“不如咱們先和他們玩一局,距離拉進了再問什麼問題就容易了。”
鬱熠朝沒有制止他其實是手癢了想要賭的建議。
華宿以前嗜賭嗜酒,早幾年他一進賭場便能被前撲後擁地圍住,倒不是他賭技多好,恰恰相反,他毫無賭技,連運氣都差的離譜。
但是華少爺當年是個有錢的散財童子,賭場的不管是人是鬼都願意成為華少爺的對手,因為總是能躺贏回運。
這種逆向的魔咒直到華家被抄家才結束,不是因為華宿轉運了,而是他不再喝酒賭博,轉而搞女人了。
但是華宿浪跡賭場多年,運氣和技術沒有,卻有一身看人的本領,他一指竹簾後一個老實憨厚的壯漢:“這個人看上去憨,咱們先去和他玩一局!”
他試圖拉著鬱熠朝前行,卻被後者像是定在地上的雙腳頓住。
“阿朝?”他疑惑地回頭望去,只見鬱熠朝緊繃下頜,嘴唇抿唇一條直線,血色漸淡,站立僵直。
如果他能看到鬱熠朝的眼睛,就會發現他的眸中晦暗不明,眼底像是下起了瓢潑大雨,直直地擊落在九年前。
不遠處的壯漢正在以一種他這輩子都不會認錯忘記的姿勢搖骰子。
林停晚對於衙門的斷案並不在意。說實話他並不是什麼好官,來容州純純是皇命難違。對於耿奎這種惡人,死千次萬次都是活該的,大可不必為了他費腦子。
但是自從太子蒞臨,白水縣新官上任,白水新縣令將林停晚視為自己的直屬上司,一天要彙報八遍此案進度,還對當前案情突飛猛進的破案速度頗為得意,每次都要聽賞般盡心盡力陳述。
害的林停晚完全沒有時間去找經如鴻。臨近商會開幕,最關鍵的寶物還是沒有送到,而最令林停晚擔憂的是,經如鴻失去了音信。
經如鴻不是不靠譜不回信的人,更不會臨陣脫逃或是貪汙受髒,以經將軍的戰鬥力,護送三件小小玩物完全不在話下,遇到劫匪強盜而被襲擊的機率也不是很大。
既然如此,為何經如鴻失去了聯系?
“那個小叫花子肯定是勾結了一幫狐朋狗友殺人越貨。”白水新縣令還在侃侃而談,“他成日裡在白水城裡流竄乞討,心性就惡,做出這樣的事來也不奇怪……”
難怪不想著如何安置流民,這些官僚從心底裡根本不把賤民流民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