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見恩許久未聽到這樣的稱呼,心中警鈴大作,終於,他蹩腳的謊言被無情戳穿了。
他幹嚥了一口窩頭,拿出手中的草兔注視著。
“八年前我為了習武參軍和家裡吵了一架後離家出走了兩個月,但是我帶的錢被偷了,走投無路差點被餓死。一個穿著破爛、風塵僕僕趕路的瘦削男人救了我,他分給我他的糧食,看上去也是十分貧瘠窮困。但他人很好,寧可自己少吃一口也要把我送回家,還偏要說與我順路,其實根本不是一個方向。一路上我們無話不說,我把自己的理想抱負告訴了他,他說他剛從戰場上被遣散,村裡同鄉都戰死沙場,只有他茍活下來。我那時知道了戰爭不止有建功立業,更多的是死亡和離別。但是他沒有我像家裡人那樣勸我放棄、嘲笑我,仍舊鼓勵我去馳騁沙場,為國建功。”
“你看,我這次打仗就是為了保護我們村子,保護我的媳婦孩子。我離開村子的時候我媳婦已經有身孕了,我們當時商量著家中以後養幾頭牛,孩子就去牧牛,所以起名叫劉牧。一眨眼真快,兩年都過去了,我現在回去都能見過小阿牧了,他都沒見過阿爹。”劉柴那時如是說。
戰爭摧殘了這個年輕人,他骨瘦如柴,一隻手臂已經抬不起來,走路還有些跛,但是仍舊精神矍鑠,尤其一提到妻子孩子村子,便能生發出無窮的力量再行幾裡路。
“我到家後想要給他些錢財送他回去,但是他很快失去了蹤影,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有他親手編織的草兔。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他。”
“我想……當面謝謝他。”
“前幾天在他墓前終於補上了。”
四下沉默。
“對不起了林兄,我欺騙利用了你,讓你和我一起涉險。我不知道他已經不在了。在野人洞中見到草兔的時候我才察覺到,但又不肯相信,就把你們也拖下了水。”
“我涉險不是為了你……”林停晚嘴角抽搐,“在野人洞中你就有所察覺?”
黎見恩想了一會,解釋說:“林兄不是黎家家族的人可能不清楚,我們的祭祀按照所求分為三種:一種是祈福,是眾人性質的祭天;一種是祈願,是個人的祭拜;還有一種具有指向性的祭拜,祭臺延伸的地方其實與方向無關,放上求願人的物件,無論是自求還是他求,只要心意誠懇,都能達到祭祀目的。”
“野人洞的祭臺上放的是草編織的兔子?”
黎見恩抬起手臂舉著草兔,點點頭承認。
“嗯,一旦祭拜延伸,大機率說明此人即將離世或已經不在了。”
林停晚不解:“那祭祀個什麼勁?”
這次,在一旁沉默寡言的鬱熠朝突然開口:“不問結果,但求希望。”
林停晚突然五味雜陳。鬱熠朝對於祭祀很瞭解,但是小時候的他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你也苦苦求了很久嗎?
鬱熠朝被光亮照的有些紮眼,他沒有注意到林停晚神情的變化,“所以你發現了什麼?”
黎見恩想起鬱熠朝給他的任務,提起精神,神神秘秘壓低嗓音道:“這裡有另外的出口……”
一陣腳步聲傳來,眾人息聲。
蘇娘端著茶杯款款走來,見三人都高度緊張地盯著自己,頓時停步不前。
黎見恩見來人是蘇娘,忙將人拉來,“多虧蘇娘收留我,蘇娘是個好人。”
對於蘇娘是個好人的概論,鬱熠朝和林停晚顯然並沒有信以為真,但是人在屋簷下就得低頭的道理兩人熟諳於心。
林停晚接過蘇孃的茶杯,露出毫無防備的笑容,笑嘻嘻道:“多謝蘇姑娘,我聞到這屋裡草藥味道很是濃鬱……”
林停晚稍作停頓,看向不大的屋子用屏風隔出了另外的小房間,屏風之後正冒著汩汩的細煙。蘇娘盯著林停晚露出的虎牙,不做反應。
“勞煩姑娘,我想討要一些擦傷的藥和巾布。”
蘇娘反應好半天,才點點頭拿來幾個葫蘆瓶和方巾,然後轉身沉默地鑽進屏風,看顧起藥材來。
“聽說是劉要曾經受過傷,蘇娘為了給他做藥治療一直窩在這四方的小藥室裡搗鼓。”黎見恩喝下一口茶水,“我來之後她就一直這樣。她對其他的都反應不過來,就對制藥感興趣。別說,她還真有可能是咱們要找的神醫。”
為了給自己誆騙眾人一起涉險找人尋求心裡慰藉,黎見恩對於蘇娘是神醫這件事情産生了先入為主並且越想越信以為真的想法。
這裡有神醫的傳聞必不是空xue來風,若是真讓我找到了治好鬱堂主的眼睛,那也不算我騙他們了。
鬱熠朝卻並不搭話,相比神醫的興致寥寥,他更在意另一個出口在哪裡:“如何出去?”
黎見恩有些失望,還是如實說:“在村子東南方向的崖壁邊,有一個狹洞延伸向上,能看到上面的光亮,只是被鐵欄封鎖起來了。”
林停晚打定主意不管是不是出口都要去勘探一番,這個小小的劉家莊隱藏著不少的秘密。
敲門聲突然響起,三人屏息凝神。
蘇娘全神貫注地給小火爐扇風,絲毫不理會敲門的動靜。外面的人依舊一遍一遍輕扣著,極有耐心。約莫持續敲擊了半盞茶的功夫,三人都悄聲找到了躲藏之地,屋子的主人也沒有將門開啟。來人並沒有硬闖。
外面響起另一個人的急促聲:“族長……不是,劉要找你,他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