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媽聲音顫抖著,近乎哀求。
“我知道,他現在的模樣不好看,請您不要嫌棄,多來看看他吧!”
“我沒有嫌棄。”跟隨陸回舟回到辦公室,聽到關門聲,蘇煜低聲說。
“她說的應該是我,最近太忙,我去病房轉的少。”陸回舟說。
“不是。”蘇煜沉默一會兒,“是我。”
他很肯定。
陸回舟沉吟了一瞬:“你害怕?”
“沒有!”蘇煜立刻開口。
陸回舟安靜:“我還沒說害怕什麼,就急著否認?”
“我什麼都不害怕。”蘇煜倔強說。
通常,他嘴越犟,就代表越心虛。
陸回舟沒有指出來,他把胸前幾支筆摘下來,放在桌上,平靜說:“我經手的第一個病人死亡前,我也逃避過,看到他感覺壓抑,喘不過氣。”
“……我沒有。”蘇煜低哼。
“那挺好,說明你沒有新手期。”陸回舟說。
挺好才怪,他明明知道他說的是假話。
蘇煜一陣憋悶,還是忍不住問:“那後來呢?”
“後來什麼?”
明知故問。“後來您是怎麼克服的?”
“見得多,自然就克服了。”
病人的生死關,也是醫生的試煉場。敏感的醫生,看到病人受苦,心靈會經受一次次折磨。
只是見慣生死,大部分醫生會麻木,會懂得拉開距離,分清工作和生活,學會保護自己。
但是也有一種人,“新手期”格外漫長。
陸回舟目光平靜,掃過桌上的筆:“也有一個克服的秘訣,想知道嗎?”
“不想。”蘇煜悶悶說。“是什麼?”
“是知道你已經盡力。”陸回舟答。
“把精力投入到每件你能盡力而為的事,改變能改變的,接受必須接受的。”
蘇煜沉默下來,若有所思。
“朗書雪不想搶救的事,你還沒跟他母親溝通?”陸回舟問。
“準備說,昨天有事沒顧得上。”蘇煜解釋了句,又說,“她不會答應的。”
“也許還會罵我——也是罵您一通。”
觀念脫離不了時代。現在是98年不是25年,世上有幾個人能通透如朗書雪?
“但你至少為他做了這件事。”陸回舟話聲始終平靜,“用你的專業知識為家屬分析利弊,告訴她朗書雪為何這樣想,不管她怎麼選、怎麼看待你我,對他們母子都是一種幫助。”
“我知道了。”蘇煜沉默一會兒,開口。
他好像真的明白了:師祖心中有一套行事標準,那標準叫“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對蘇煜而言是混沌一團的天性,對陸回舟卻是一條理性嚴苛的準繩。
他不折不扣遵守著它,為此可以超脫世俗榮辱,也為此,在蘇煜腦子裡煩亂成一團的東西,在他那裡卻邏輯分明、一切都像水到渠成。
“師祖,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蘇煜忽然自我懷疑,“也許我根本不適合做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