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上午他特別敬業,忙忙碌碌,讓自己沒時間瞎想。下午他本也打算繼續如此,可呼吸科突然打來電話,告訴他陸起元情況不好。
蘇煜趕去樓上,看到陸起元的特護病房裡幾個醫生進進出出,站在門口,都聽到陸起元憋悶的、掙紮的喘氣聲。
“陸主任,要做好準備。”主治醫生——接替田玉林的那個匆忙交代蘇煜。
蘇煜點頭,看了眼站在病房門口擦眼淚的田香雲——師祖的繼母。
“真是嚇死我了,我才說了兩句話你爸爸就——”察覺蘇煜的視線,田香雲抬起頭來,朝他解釋了句,眼神有些躲閃。
玉林出事了,她就是來求陸起元幫忙,給他活動活動,陸起元不肯,她就含恨說了這事搞不好是陸回舟做的,他必須幫,陸起元就忽然犯了病。
田香雲一陣害怕,又拿手帕擦了擦眼淚。這眼淚是真的,她真不想陸起元死,弟弟出事,她還全指望陸起元幫一把。
但“陸回舟”的眼神又叫她害怕,她“哎呦”扶住了頭,陸起元原單位派來的幹部就建議她去休息,她順水推舟,離開了這裡。
蘇煜根本沒在意她的去留。
陸起元情況危急,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許多應急處置要他拿主意簽字,蘇煜把工作安排給別人,一下午一直在呼吸科守著。
傍晚的時候,陸起元救回來了。
“暫時脫離危險,但情況還是不樂觀,主要是除了心衰,還出現其他器官衰竭。”主治醫生面色沉重交代。
蘇煜點頭,送走醫生和陸起元單位的人,走進病房。
肺纖維化引起肺動脈高壓,肺動脈高壓又引起的右心衰竭,陸起元的腿腳水腫嚴重,頸側兩根藍色靜脈像擴張的膠管,猙獰鼓出面板,無聲訴說著心髒的艱難掙紮。
蘇煜靠近,站了一會兒,正準備離開,陸起元睜開眼。
他呼吸短促,氧氣供應艱難,已經很難張口講話。
蘇煜看見他動了動嘴唇,湊近他口邊,勉強聽清他說什麼——
“裙……子。”
他還真是執拗。
“知道了。”蘇煜神色複雜答應一句。
陸起元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瞬,似放了心,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
“那個,你再堅持堅持。”蘇煜說。
現在是他不是師祖,怎麼也得讓師祖見他最後一面才好。
陸起元又睜開眼睛,嘴唇又動了動。
蘇煜再次垂下腦袋,聽清了他說的一個字:“飯。”
“你要吃飯?”蘇煜皺眉看他。他這個情況,吃飯怕有困難。
陸起元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怒氣:他這個情況,吃個屁飯!他已經很久沒有食慾了。
“你……吃!”他吐出兩個字,竟相當清晰。
蘇煜奇怪看了他兩眼。難道這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正好石崢嶸來探望,給他帶了飯來,他沒虧待師祖肚子,又坐在自己上次來時坐過的那個桌子上,吃起晚飯。
中午蘇煜沒來得及吃,他肚子真餓了,吃得挺香,香得有些沒良心。
陸起元卻目不轉睛看著,這疲憊的、痛苦的、難以忍受的一分一秒,好像好熬了些。
但蘇煜吃完了。他抹抹嘴,站起來,陸起元立刻錯開視線。
蘇煜無語看他一眼:“我去科裡轉一圈,等會兒還上來。”
蘇煜走出陸起元病房,下樓走向泌尿外,神色有些沉鬱。
他想到了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