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朗書雪說,“正好奇謝小姐學的是油畫還是國畫。”
“我什麼都沒學過,”謝芝桃很尷尬,把自己的素描本藏在背後,“只是趁有空隨便畫畫,等出院就回廠上班。”
“抱歉,我以為你還是學生。”朗書雪立刻意識到自己觸痛了她,很歉疚,“謝小姐畫畫很好,要上班餬口我明白,但不要因為這個放棄畫畫,那就太可惜了。”
“沒那麼好,”謝芝桃勉強笑笑,“你們都是好人,太看得起我了。”
然而事情沒有他們說的那樣簡單。
成功在他們身上看起來那麼容易,他們不會明白,她的道路是多麼磕磕絆絆、晦暗無光。
畫畫不能當飯吃,沒有學歷,她想賺錢只能做那些辛苦枯燥的工作,被人欺負甚至揩油,為了工資也只能忍。有時她回到家提起筆,發現自己從裡到外已經空了,想畫,什麼也畫不出來。
後來她實在難過,會把畫筆和本子全藏起來,寧可每天就麻木地活著。
這次出院,她就要回到那樣的日子裡去,弟弟和弟妹把自己結婚的錢都拿出來給她用了,她必須趕快賺錢還給他們,不能耽誤他們過日子……
“我們都是有眼光的人。”蘇煜看她神色,皺了皺眉,“你喜歡畫就堅持畫,和學歷、和工作、和外人怎麼看都沒關系。”
“沒錯。”朗書雪身體虛弱,聲音不高,但語氣輕松,神情也很溫和,就像眼下的陽光一樣淡薄和煦,“謝小姐,就當是為了沒白活過也好。”
謝芝桃怔了怔,望進他的眼睛裡。
“他看書多,他說的對。”蘇煜說,“而且以後網路發達了,會有很多途徑很多平臺展示自己的作品,會有很多人看見你,和我們一樣喜歡你,謝芝桃,你要自信!”
看見她,喜歡她?和他們一樣?
如果朗書雪像秋天的太陽,蘇煜的話更像一盞強光手電,劈進謝芝桃的暗影裡。
“走了,我去出門診。”說完話,這枚手電擺擺手,急匆匆要離開。
但走出兩步,他又退回來,認真看著謝芝桃:“上班可以,不能太累。”
謝芝桃愣愣點頭。
蘇煜這回真走了。
一枚黃色的銀杏葉剛才悄悄落在他肩上,這時又打著旋飄落下來。
朗書雪彎彎唇角,盯了一瞬那頑皮的葉子,俯身把它撿起來,愛惜撫了撫,夾進書裡。
抬頭才見謝芝桃在看他,他還沒說話,謝芝桃似因撞破什麼而尷尬,搶先開口:“陸醫生今天怎麼了,風風火火的,一點都不像他。”
“怎麼會不像,”朗書雪眼睛含笑,“他不就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他明明沉穩有度,肅穆峻拔——她是說,大部分時候。
朗書雪和謝芝桃忽然都沉默下去,各自若有所思。
片刻,朗書雪看向蘇煜離開的方向,又蹙眉揉了揉眼睛。
不知怎麼,眼睛有點花……
“在查什麼?”夜晚九點,陸回舟的虛影出現時,蘇煜難得沒在小吃街,也沒在去小吃街的路上,還留在辦公室翻書。
“師祖。”蘇煜抬頭看他一眼,顧不上多說,又埋頭去找資料。
“找什麼?我幫你。”陸回舟再次說。他實在不忍他的書桌和櫃子繼續被蘇煜禍禍。
蘇煜這時才停下來,他坐到椅子上,看向陸回舟,神色有點兒沉悶:“師祖,朗書雪的腦瘤擴大了。”
陸回舟蹙了下眉,很快又平靜:“怎麼發現的?”
“他看東西有重影,中午叫了神外會診,拍了核磁,片子——”蘇煜從淩亂的一堆裡翻出片子來給陸回舟看。
“腫瘤增長很快,神外建議放棄腎切除手術,擔心手術應激,腫瘤長得更快。”蘇煜說著,把另一張更早日期的片子翻出來給陸回舟作對比。
陸回舟正低頭閱片,又聽見蘇煜沉聲開口:“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上次他明明說了頭疼,我沒有多問。”
“也許您說的對,”蘇煜低著頭,“我不應該把他們當朋友,如果只把他當病人,我當時就不會忽視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