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媽!”病床上的謝芝桃臉色白了白, 伸手去拉母親的袖子。
“你別礙事!”謝母甩開她,“光讓我們填表,不告訴我們結果, 這不是玩人嗎?”
“謝芝桃家屬,這個表我們已經幫忙提交上去了, 但是能不能減免或給予補助, 我們說了不算, 需要醫院和基金雙重審核確定,審核結果沒那麼快出來。”石崢嶸解釋。
謝芝桃是石崢嶸管的, 家屬自然也是石崢嶸溝通。其實這病人自己挺文靜,就是她媽媽實在讓人頭疼。
“你們咋能說了不算?你們把她的病說厲害點兒不就行了?”謝母一副懂行的樣子,目光轉向蘇煜,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蘇煜臉上, “你是領頭的吧?是不是因為我們沒給你塞紅包?怎麼人家有補助我們沒有?”
“我告訴你, 我家窮,沒錢塞紅包,但是這補助你們得給, 你不給,就是歧視窮人、歧視勞動人民,我就去找你領導鬧!”
“媽!”謝芝桃臉又紅又白,不敢看床旁的白大褂們一眼, 只伸手去拉她的母親,聲音帶著哀求,“媽, 你講點兒道理,別鬧了,我求求你。”
“你求我個屁!”女人再次一把甩開她, “我咋胡鬧?我咋不講理了?我要錢不是為了你?!”
“你二十五了!二十五了還不嫁人,吃家裡、喝家裡,不往家貼補也就算了,你還好意思生病!”
“一個高血壓忍忍不得行,非要動刀子,刀子還沒動,檢查費掏出去大幾百,你還嫌我事兒多?”
門外有人聽見動靜圍觀,但這婦女非但沒收斂,還像登臺的演員來了興致,亢奮抓起謝芝桃床頭的一疊紙,揚了滿地:“每天大把花錢,你還有心情在這兒瞎寫瞎畫?!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賠錢貨!”
“你生的是人,不是貨。”蘇煜冷冷打斷她,看向病床上臉色煞白、不太對勁的病人,“你哪兒難受,先別動。”
“難什麼受,不就是個高血壓?吃點藥也能治,就你嬌貴!回家,這錢我不掏了!我早跟你講,你弟弟馬上結婚要用的!”謝媽唾沫橫飛。
“出去!”蘇煜回頭看她,壓著怒火,轉向查房的大部隊,“病人需要安靜,你們先到外面等。”
大部隊立刻撤走,還看明白了他意思,自發帶走跳腳大罵的謝媽。
“真不像話。”
“這親媽怎麼比後媽還不如?”
“重男輕女也不能這樣……”
病房裡傳來其他病人和家屬的竊竊私語,歲數大點兒的鄰床女病人直接叫謝芝桃:“桃啊,別搭理你媽。”
謝芝桃嘴唇囁嚅了下,沒有說話,盯著落了滿地的畫紙。
“頭疼嗎?看這裡。”蘇煜拿出一支筆讓她看,“眼睛有沒有花?”
“沒有。”謝芝桃聽見他的聲音,抓緊床單,“我不是……我掙錢了的。”
她說不出那三個字,但她想解釋。
她不是賠錢貨。她剛成年就進廠打工,賺的錢除了自己一日三餐,全省下來彙給家裡,有個頭疼腦熱,都是自己吃點藥扛著。
這次實在頭疼太久,她扛不住了,才來醫院。
醫生說她血壓很高,已經很嚴重了,怎麼竟能忍那麼久。
大概是她忍習慣了。
她家鄉看重男孩,她媽生了她好幾年都沒懷上第二個,受她奶奶和村裡人指點,經常打罵她出氣,她從小但凡生病了,不會得到憐惜,只會討她媽厭嫌,所以她寧願忍著不說。
可這次真的太難受,她沒法再忍。謝芝桃想分辯更多,但頭突突的疼,她說不出更多,只掙紮著坐起來,想起床撿她的畫。
四周傳來或遠或近的聲音,謝芝桃暈暈乎乎聽不真切,有人叫她不要動,但她有些恍惚,聽見了,卻反應不過來。
直到一隻手直接按住她,不容掙脫把她按回床上:“你先躺下。”
是他的聲音。
謝芝桃緊緊閉上眼,一行眼淚流進鬢角。
頭很痛,但她希望陸醫生快些離開。
她愧於面對他。
上次,她一個人來辦住院,因為帶的東西太多,因為頭疼,也因為害怕,不知怎麼,她忽然放下東西,在樓梯間沒人的地方捂住臉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