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他還是多說了一句:“道理是跟能講理的人講的,講不通的就另尋他法,不要忍讓。”
“我沒忍讓,”蘇煜繃緊臉,“我是忙,沒來得及處理那事兒。”
說到“忙”,蘇煜忽然心虛了虛,看了陸回舟一眼。25年的他現在還真不忙,閑得很,從前吹的牛他現在很想吞回去。
好在陸回舟沒有拆穿他什麼。“程覃給了我律師的聯系方式——”
“我有律師,不用他管。”蘇煜立刻說。
陸回舟看他一眼:“他人不錯。”
“哪裡不錯?”蘇煜跟程覃宿怨頗多,今天還被迫給他當了助手,更窩著火,“他不是什麼好人,他跟我不對付,就在您照片上畫鬍子。”
“是嗎?”
陸回舟多看了兩眼蘇煜,直看到蘇煜本來穩定的虛影,莫名閃動起來。
看夠了,陸回舟放過他,開啟桌上的筆記本:“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筆記本上,分門別類列好了一頁紙的問題,有些是關於機器人手術和模擬訓練系統,也有些涉及泌尿系統腫瘤的基因檢測和靶向藥物研究,有臨床剛運用不久的針狀腎鏡,也有業已成熟、但在90年代還是新鮮手段的冷凍消融術。
待了兩天,師祖已經挖出這麼多東西?
蘇煜又掃過陸回舟的書桌。桌上不只有紙稿和筆記本,還有很多翻開的期刊和專著,桌上那臺電腦中,也密密麻麻開啟著外文文獻。
他該不會不吃不睡,一直在整理和研究吧?
蘇煜再次把視線掃回陸回舟的筆記本。
本子上的問題並不空泛,都很具體,還被標出了優先順序,蘇煜快速掃過,看出陸回舟是按“技術差距”排序,當前最容易追上的技術手段排在最前面。
蘇煜大概明白陸回舟想做什麼,既感到欽佩,也沒來由升起一股興奮,專心致志,和陸回舟探討起來。
討論以他為主,陸回舟多半在聽,只偶爾丟擲一兩個關鍵問題,兼在蘇煜跑偏時把他拉回來。
兩人大腦高速運轉,專注得忘了時間,答完最後幾問,蘇煜還意猶未盡——他從沒跟其他人談得這樣酣暢淋漓過,同事們經常說他說話跳、難聽懂,但陸回舟每句都接得住,不需要額外解釋就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也一樣瞭解陸回舟那些未明言的目的:“師祖你想推機器人手術落地還遠,硬體和作業系統一時半會兒發展不到。”
“其實機器人的優勢一個是角度靈活,一個是過濾人手震顫,術式上倒沒有本質突破,您現在沒必要研究。”
“有必要。”陸回舟在本子上整理記錄著要點,“這兩點可以提升普通醫生的手術能力,有些原本不易推廣的微創術式,我會考慮加入教學。”
啊……那他豈不是坑了一批前輩?不易推廣的,肯定是最難學的那些。
有沒有他也沒學過的?
蘇煜忘了許多關於手術的不快,只有一種天然的渴望,讓他像聞著魚腥的貓,眼睛亮了亮。
但他正要說話,陸回舟記完筆記,抬頭看向他:“今天多謝你,我受益良多。”
蘇煜抬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
眼睛的主人坐姿挺拔,居高臨下看來,卻並不淩駕於人,反而認真鄭重,和他平時的冷淡平靜很不一樣。
蘇煜不是個謙虛的人,但他看了一瞬陸回舟的眼睛,認真答:“師祖不用謝我,我會的東西,說到底還是從你們那兒來的,師祖就當……是時代傳遞給您的迴音吧。”
迴音?陸回舟同樣看了一瞬蘇煜的眼睛,移開視線,起身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這本書你看看。”
他藏書很多,但似乎都記得清位置,抽這本出來完全不用思考。
蘇煜看了眼書封:《手功能康複訓練圖解》。
蘇煜愣了愣:“師祖涉獵真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