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說話,段子矜笑了笑道:“不是要說嗎?不是有苦衷嗎?”她說著,陡然拔高了聲音,驀地將手裡的杯子磕在了桌子上,“誰來告訴我是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他把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送進冤獄裡,是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他對我的生死視而不見,是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他把離婚協議交給姚貝兒,說啊!”
米藍的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坐在她旁邊,無措地抓著她的手,“子衿,你別這樣……”
她能看到身邊的女人坐在那裡,雙肩穩穩的沒有顫抖,可是胸腔卻在不停地起伏。
段子矜閉了下眼睛,把那些因為失控而崩裂的情緒重新斂了回去,語氣卻還是壓抑著激動的,“他當時做出那樣的選擇,讓我怎麼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你們都覺得我是隻長歲數不長腦子嗎?這麼大一個巴掌甩過來還不夠我銘記終生?”
安靜的空氣中,忽然傳來傅言冷清的聲音,如一道閃電劈了過來,隔著霧靄劈中了她的心瓣,“兩年前,他做出那個選擇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有一天能跟你重新開始。”
沙發上的女人身軀一僵,瞬間失語,抬頭看著傅言,好半天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你記得你被判刑的那天嗎?”傅言問。
隨著他不溫不火的一句話,段子矜眼前立刻浮現出了肅穆的法庭,她被壓在審判席上的場景,歷歷在目。
男人從證人席上起身,寥寥數語就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
手攥得越來越緊,指甲扣入掌心,深深嵌了進去。
“那天陪審團上坐著的人,哪個是你認識的?”傅言又問。
段子矜一怔。
兩年前剛進法庭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陪審團上那些身著正裝、正襟危坐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
只是當時她沒有多想,如今被傅言提起來,才慢慢察覺到蹊蹺。
“他們不是去聽你的案子的。”傅言頓了頓,道,“就在你結案之後半個小時,同樣的地方,受理了另一件大案。”
傅言一邊說,一邊好似能透過事後陸君昊的描述,還原出當時的場景。
原本還坐在證人席上的男人,一步一步走進了審判席。
他就那樣站在半個小時前,段子矜站過的牢籠裡。
從證人,變成了犯人。
“你站在那被判了兩年。而大哥,站在和你一樣的地方,被判了死刑。”
段子矜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連傅言都覺得每個字如刀鋒般刮過骨骼。
定刑後,中央法院給了江臨一個月的時間,處理他公司和研究所裡的交接事宜。
那天,傅言提前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外,一進去,便看到他靠在椅子上,如巍峨高山之將崩,說不出的頹敗。
後來傅言問他,為什麼不把苦衷告訴她?就讓她這樣恨你一輩子嗎?
他清楚地記得江臨那時的回答:“恨,總會走出來的。但是愛……如果她知道我愛她,那麼她會一輩子不停地探尋我的下落,總有一天,我出了事的訊息會瞞不住她。到那時候……她該怎麼辦?”
見傅言不答,江臨又道:“你不知道她為了讓我活下來付出過多少,你不知道她為了讓我活下來連自己的命都險些搭進去。如果她知道我愛她,傅言……你嘗試過親眼看著心愛的人死於非命的感覺嗎?”
江臨閉上眼,便想起了幾年前親眼看著母親倒在血泊裡的場景,“那是一輩子都走不出來的陰影。”
“唐季遲是個良人。如果是他,我也……”
說到這裡,江臨突然死死攥緊了拳頭,竟覺得呼吸間,心頭彷彿壓了一座山,“放心了”三個字像是卡在喉嚨裡,怎麼都說不出來。
恨總比愛容易放下。
“如果她不放下我,那她就永遠無法接納別人,永遠活在過去的陰影裡,無法繼續好好生活。”
傅言心裡揪得生疼,卻仍不懂,“難道她恨你,就可以過得好了?”
“你不懂她。”江臨道,“悠悠心重,她不會為了一個負心漢而耽誤自己的青春,但她會為了一個她愛的、也愛她的男人守身如玉一輩子——這還是最好的結果。最壞的……我怕她會做傻事。也許她想不開的可能性很小,可哪怕有一絲一毫的風險,也必須要杜絕,你明白嗎?她還年輕,她的人生還很美好,她不能這樣下去,我不能看她這樣下去。”
“我捨不得她,傅言。”男人將臉埋進手掌裡,邊說邊哽咽,“我捨不得她。”
哪怕是兩年之後,哪怕薄情如傅言,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依然覺得鼻尖酸澀,只好皺眉來掩飾。
而沙發上的女人更是呆若木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