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剛從鬱城飛去紐約,連時差都沒倒過來,便又來到洛杉磯,因為阿青在這裡辦演唱會。
其實她在國內的英語成績並不差,但和眾多應試考生一樣,她只會很多高階又漂亮的單詞用來答題,簡簡單單的口語卻爛得一塌糊塗。從鬱城飛往紐約的航班上有不少中國乘客,因此也安排了懂得中文的空服人員,可是從紐約飛往洛杉磯的航班裡,她的附近沒有一箇中國人。
所有人都用口音不同的英語和她講話,她磕磕巴巴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箱子裡有她從鬱城帶來的土特產,是阿青愛吃的東西,上飛機前卻被人當成了違禁品,扣在機場,無論她怎麼解釋都解釋不通。
最後兩名地勤把她送到了機場附近的警察局。
對於一個從小遵紀守法、成績又名列前茅、驕傲而自負的小女孩來說,那幾乎是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最狼狽的時候。
沒有人聽得懂她說話,甚至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
她抱著被翻得一塌糊塗的包,和包裡被打碎的紀念品,坐在警察局門外的臺階上,嘴裡不停念著“江臨”兩個字。
耳機裡迴圈著那首她曾經認為矯情的情歌,她卻聽到淚流滿面——
“承諾變悲哀,悲哀是因為你不在。
我好想抱著你訴苦,卻顯得好無助。
無助的讓人想痛哭……”
從那之後,她對美國的警察局有了很深很深的陰影。尤其是那些看上去就兇悍非常的黑人警察,和那些大腹便便、笑起來帶著三分下流痞氣的警察。
即便是如今她的英語已經流利到可以當做母語了,這份害怕卻永遠根植在了心中,揮之不去。
她在捂著臉不讓自己流淚的樣子被看到。說實話,這種繁瑣的故事,他如果不問起來,她甚至不會主動告訴他。
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這是她自己的成長經歷,傷痛也好、經驗教訓也罷,她總不能一次次拉著別人來陪她一起承擔。
但是她忍了太久,而如今他就在她身後,她在最脆弱的時候不停唸叨、一遍遍回想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後。
那時的無助和此刻同樣的無助,形成了一種奇怪的對比,催著她的眼淚不停往下掉。
一片沉默中,身後的男人突然俯下身,動作有些僵硬和粗魯地將她整個扣入懷中。
他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拉開她擋著臉的手,用手指抹掉她臉上的淚,很快又將她從座椅上抱起來,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段子矜雙腳離地,被他完全抱起來,他的步調很穩很沉,走出冰激凌店,眼前的景物被一片絢麗的橙光侵蝕,她下意識抬手去遮眼睛,片刻後,才想起來轉眼去看他。
水霧朦朧中,他俊朗的臉冷硬極了,抿著唇,下巴的弧線倨傲而冷漠。
她低啞的聲線還帶著剛剛哭過的濃稠的鼻音,“你……帶我去哪?”
“醫院。”男人言簡意賅,從表情到語氣都沒有起伏。
“去醫院幹什麼?”
男人低下頭盯著她用來遮擋夕陽的手,薄冷的唇角微微一扯,“你說呢?”
段子矜翻過手掌,正看到手指和手心裡的擦傷,她一愣,扯住他被她的眼淚浸溼的襯衫前襟,“這點傷不用去醫院。”
“那去警局。”
段子矜的臉驀地一白,脫口而出道:“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