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兩頭同時寂靜了一秒。
邵玉城的嗓音像是結了冰,沒有起伏,沒有溫度,許多漂浮在水面上的情緒也漸漸沉入水底,“哥,你決定跟江逢禮走了?”
這話像針一樣刺了江臨一下,他的瞳孔驀地縮緊,良久,淡淡道:“二叔以江家的名義替我擋下了英國的商業制裁,我答應過他,必須回江家看看老爺子。”
“就因為這個?”邵玉城突然失態地咆哮起來,“當年是誰大刀闊斧地改革,讓公司起死回生?是誰推動公司上市,八年來掌控大盤做的滴水不漏?是誰一夜之間把藏汙納垢的董事會洗得乾乾淨淨?若不是你急著收購藍月影視的股權,區區一個唐季遲能把你逼到山窮水盡、去求助江家的地步?”
江臨闔了眼,表情平淡得看不出一絲波瀾,比起他的鎮定,邵玉城倒顯得太過激動極端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線條利落的鼻樑下,薄唇靜靜開合,嗓音平穩有力:“玉城,我有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
“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邵玉城冷笑,“段悠讓你等了這麼多年,你讓她多等兩天又能怎樣?她就非逼你在那個節骨眼上和姚貝兒分手不可?”
江臨犀利的眸光閃了閃,異常敏銳地抓出了他言語間提到的名字,“段悠?”
邵玉城自知說漏了嘴,馬上沉默。
江臨的口吻倏然冷了。
“你早知道我和她有過淵源,早知道她就是段悠……卻一直瞞到現在?”
“是我不讓他說的。”電話在這時被傅言接了過去,涼薄的鳳眸間深鐫著不知名的沉重,“這件事裡還有蹊蹺,等你想起來,或者我查清楚的時候再向你解釋。但今天如果你跟江逢禮走了,可能就回不來了,你知道嗎?”
江臨的右手又攥緊了幾分,他甚至能感覺到斷裂的骨頭在手掌形狀的變化中摩擦著血肉。
那疼痛,絲毫不比心上來得尖銳。
“你要把段悠一個人丟在國內嗎?”傅言最後拋下一個自認為足夠分量的問題。
而江臨的回答,卻讓他大吃一驚。
院裡靜謐安詳,空氣中檀香的味道經久不散。整座寺廟隱與青山綠水間,滿是悠然愜意。
“收拾一下,馬上下山。”江臨結束通話電話後,冷靜地吩咐道。
保鏢肅容嚴整地低頭應下,他亦是調轉腳步回了廂房,叫醒榻上的女人,聲音放柔了些,還是略顯僵硬:“悠悠,起床了。”
段子矜在睡夢裡皺了下眉,胡亂抬手去打他,“別鬧,困……”
江臨心裡軟了幾分,片刻又冷硬下來,“起床,我們要走了。”
段子矜懶洋洋地掀開眼皮瞧了瞧咫尺距離之內,男人乾淨英俊的眉眼,腦子裡渙散的意識從四面八方飛了回來,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是不是要上山去看你媽媽了?我睡過頭了嗎?”
“沒有,你沒睡過。”江臨的嗓音莫名低啞,“我們今天不上山了。”
“那就好。”段子矜聽到他前半句話,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可很快便聽清了後半句,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你說什麼?”
江臨按著她的頭,在她的額上輕輕一吻,“我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
段子矜睡意還沒完全消散,腦子裡有些迷糊,伸手推開男人擋在自己面前的堅實的胸膛,“你昨晚明明答應過我……”
“悠悠,聽話。”江臨放開她的頭,改為抓住她往外推他的手腕,漆黑的眼底覆著一層不易察覺的陰霾,他真的很不喜歡她有任何推拒他的動作。不過眼下,並不是討論這些的好時候。
“以後我再帶你來。”
段子矜怔忡過後,忽而輕笑出聲:“噢,又因為不合規矩嗎?”
她毫不費力地掙脫了他的禁錮,抬眼看他,褐瞳中明晃晃的全是嘲弄,“昨天晚上也是騙我的,是不是?”
江臨皺了眉,“悠悠……”
“別這麼叫我。”段子矜淡聲截斷他,“你既然什麼都還沒想起來,就不要像以前一樣叫我。”
這個稱呼很容易直達她內心深處,甚至會給她造成一種她未曾離開,而他還在的錯覺。
可是,他們都明白,二人雖然表面和好了,卻在看不見的地方有著很深的隔閡——缺失的六年,橫空插入的姚貝兒,還有前一段日子不斷的彼此傷害。
所以這兩天裡,他們其實都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維護著這段來之不易、又非常容易破碎的感情。
直到這一刻,段子矜真正意識到,心裡這種隱隱的不對勁,到底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們之間缺少很多信任。
尤其是她,在這個將她忘記了的男人身上,幾乎找不到安全感。
她試著告訴自己,江臨做的那些看似傷害她的事情,實則都是在保護她。但傷害畢竟是傷害,要如何在午夜夢迴、夢到他粗暴地強迫她的那個晚上時,一邊蜷縮著顫抖著落淚,一邊保持理智地勸說自己相信他愛她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