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月把曬乾了的布面收回來,散發著花香和陽光的味道。
被褥裡面的棉花太舊了,壓得結實沉重,有的地方團成了一塊一塊的。她用手抻了抻,用竹片抽了抽,能稍微變得鬆軟些。
趕哪天走街串巷的彈棉匠帶著傢伙什來村裡,把這些舊棉花拿出去重新彈一彈,就能暄軟舒服了。
江月和江星兒姐妹倆合作,縫完了被褥,去做晚飯。
星兒刷鍋燒火,江月去調粗麵糊糊。
她手拿葫蘆瓢伸進大面甕裡,聽到瓢划著甕底的聲音,心裡也像被劃了一下。
壞了!面快沒了,頂多十天半月就要斷糧了。
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才初春,距離夏天的麥收還早著呢,各家各戶基本上都沒有多餘的存糧。想買必須去鎮上的麵店,然而麵店往往在這個時節故意抬價。
細面她家是買不起的,粗麵的價格也不便宜,據她所知,家裡一文錢都沒了。
娘上次紡線賣了幾個錢,還沒在兜裡捂熱乎,就被江酒鬼搶去了。
江月把瓢裡的粗麵倒回去一些,少放面,多加點野菜吧。
再看看油壺也下去一多半了,唉!也得買了。
居家過日子柴米油鹽的,缺了啥都不行,啥都需要花錢。
希望明天能把香皂賣出去,換點錢添置點東西。
晚飯,一家四口圍坐在低矮的飯桌前,喝著野菜糊糊,就著蘿蔔絲。
江月把李氏送來的雞蛋一切兩半,平均分給兩個妹妹。
星兒和陽兒愣愣地盯著自己面前,橢圓形的半個雞蛋,潔白如玉的蛋清像小碗,託著金色如太陽的蛋黃,色澤漂亮,看著就很好吃。
陽兒不自覺地嚥了下口水,她從小到大沒吃過一口雞蛋,卻見過無數次。
三叔家比她小一歲的堂弟江喜,經常吃著雞蛋在她面前炫耀。
剛開始她不懂,為什麼祖母養的雞下的蛋,堂弟可以每天吃一個,自己卻只有眼饞的份。
後來祖母用一頓棍棒告訴她,男孩是寶貝疙瘩,女孩是野草蒺藜。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次,起因是江喜咬了一口蛋黃差點噎著,氣得他把剩下的半個雞蛋扔地上,跑屋裡喝水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雞蛋撿起來,擦掉粘在上面的灰,剛要嘗一嘗什麼味道,突然被祖母一把奪了去。
祖母怒罵她是饞癆、家賊,誣賴她偷了堂弟的雞蛋,拿棍子追著她跑了半天,結果差點打斷她的腿。
後來她無端被祖母責罵時,再也不敢跑了,只能站在原地挨訓。棍子倒是沒再捱過,但身上每次都免不了被擰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江星兒抿了抿嘴,把半個雞蛋再一分為二,給了娘和大姐一人一塊,她自己沒留。
江陽兒學著二姐的樣子,也把自己面前的雞蛋切開,給了二姐一塊,這樣每個人都有一塊雞蛋了。
望著兩個懂事的妹妹,江月十分欣慰,感覺沒滋沒味的野菜糊糊,變得好喝多了。
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窮點怕啥,只要努力賺錢,面會有的,米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