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逼宮下)
長亭刀刃步步緊逼,崔氏當下自亂陣腳,高聲喚禁衛,“都是死人嗎!一個女人都錮不住!快把匕首給本宮卸下來!”
禁衛進退兩難,他們越走近,長亭手中的匕首就越向前送,刃尖挑破皮肉,掌心被刀刃劃破而流出的血液順著手腕蜿蜒向下,匕首寒光凜冽叫禁衛與崔氏望而卻步!
誰他媽都知道,若沒有陸長亭當底牌,當真與蒙拓、陸長英針鋒相對時,他們必輸無疑!
長亭眼淚不停,簌簌向下落,心尖尖那個位置是算的,她當日親眼見陸綽身亡雪地,如今又親眼見石猛猶如困獸,當初篝火浮世中惺惺相惜的二人都被“背叛”二字傷得面目全非,豈不讓人嘆一句物是人非!長亭深吸一口氣,不欲與那崔氏再多言多語,匕首直衝衝地向前一送,頸脖當即見血。崔氏一聲驚呼,“放了君上!我們放了君上!”
禁衛如釋重負,手上勁道一鬆,石猛身形緊跟著一頹,埋頭讓人看不清神色,只聞氣喘吁吁中,他聲音沙啞低沉,“你們敢這麼辦事,看來老二真的死了。”
石猛不是疑問句,他不需要任何答案。
石猛積威猶在,再無人扣押住他後,石閔不由自主向後退半步,似是陡然想起什麼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作勢挺直腰桿。
石猛手撐在膝蓋上,手握成拳,手臂青筋暴起,再抬頭時已是老淚縱橫,石猛一邊哭一邊笑,似有無力之感盡顯頹唐,庾皇后神容恍惚,面頰有淚石宣見此形容靠在庾皇后身上哇哇大哭。長亭昂起頸脖,見石閔將石猛鬆開,手上的勁兒弱了弱,哪知身後那面露諂媚之意的將士身手敏捷,上前一把將長亭反扣住,整個人都將長亭的後背包住,徹底叫長亭動彈不得,他一把卸下匕首,似邀功般把長亭往前一推,“這下蒙夫人連動也不能動了!”
高臺上這一鉅變,讓愈發多的禁衛聞風而至。縱在座諸君中有忠義者忿忿不平,可眼見重盔加身的禁衛越聚越多,也不得不握緊拳頭垂眸不語。明哲保身有時並非貶義,縱然被長亭激出血性也須審時度勢,力求一擊即中。
石閔抬眼一掃,敷衍似擺擺手,眼神穿過高臺遠眺,憂心忡忡,“陸長英帶了三萬人來建康...“
崔氏橫過石閔一眼,挑唇一笑,語帶譏諷,“前怕狼後怕虎,就算是他有三萬人又怎樣?縱算過了城外那道檻,他又有多少人富餘著還能鬥?城外那三萬人我不要了,拖也要拖死陸長英和蒙拓。”
長亭頸脖上一直有血向外冒,疼倒不疼,或是已經疼麻木了,長亭一聲未吭。
那三萬人不要了...拖也要拖死蒙拓和陸長英...
而他們,石猛、庾皇后、她、王太夫人等等等等,這些聚集在王朝最中心的人就在這高臺之上等待著陸長英與蒙拓的到來,如果他們在到這兒之前,身首異處,那麼她便活不成。如果他們突破重圍帶著兵馬來了,那麼她尚能活著...不過活得苟延殘喘罷了。
她這條命是在八年前撿的,陸紛死了,小長寧也安頓妥當了,王家厚道必定會善待玉娘,她已經對得起當年死在雪地中的陸家那幾百條人命了,她對得起符氏了。長亭大舒一口氣,輕輕闔眼,心緒很平靜,非常平靜。
高臺之下的死傷似乎都與他們無關,嘶吼與垂死吶喊都與他們無關,天色漸暗,暗灰的雲和天際線一點一點向西推去,天越發涼了,伴隨著天涼,雪沒停更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鵝毛大雪唰唰落下,遙觀城南方向明火上竄,火勢頗大,從高臺看去能清晰看見那處如一團火球在雪中翻滾。崔氏神情涼薄地掃過一眼後,轉頭淺笑,“今兒就委屈大傢伙了,連著中飯和晚飯都沒吃成,大傢伙也別心慌,吃不了這兩頓飯,可若往後頓頓飯都能吃得著,也是大家的福氣呢。“
崔氏正說著話,陡然內宮外人聲喧譁,喊打喊殺聲音愈漸明晰,崔氏神色自若,她當然成竹在胸,她蟄伏近十年,在崔家時便處處步步為營,到了石家更是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今日這一天,她揚眉吐氣,彷彿把胸口中憋了十幾年的悶氣全部一口氣吐了出來,她可以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崔氏看了眼因被禁衛緊緊箍住兩個時辰而無精打采的長亭,不由挺起胸膛,話語云淡風輕,其中歡快之意卻清晰可聞,”打仗原是這樣啊,這裡放火,那裡死人,我還是頭一回見呢。”
長亭被那禁衛反手箍住,抬眼斜睨崔氏一道,冷蔑挑唇一道,吞嚥下口腔中的血腥氣,嘲諷吐出兩個字,“蠢貨。”
崔氏想起將才長亭甩她的一巴掌,幾步上前去,揚起巴掌就要落下,哪知手抬到一半被人在空中攔住,崔氏扭頭看是石閔,大為光火,石閔將她一把甩下,硬邦邦丟下一句話,“不要節外生枝!”
崔氏正欲開口,卻聽聞禁衛“噔噔噔”爬上高臺,語聲極為慌張,“他們...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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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目光一亮,猛然抬頭!
就算是速戰速決,蒙拓和陸長英攻入建康城也要臨近午夜了,而如今天尚未完全落下黑幕!怎會如此之快!
這顯然也出乎了崔氏的預估,石閔登時慌了,當下隨手抓起禁衛手中的大刀在欄杆前來回踱步,石閔高聲道,“怎麼可能!城外那三萬人不是一早便鋪圍好了的嗎!至少也還應當再拖一個時辰啊!”
比起石閔,崔氏更不懂行軍佈陣的效率與時間,可她也直覺他們來早了,來得太早了!這要麼是他們輕而易舉地攻下了那三萬兵士,要麼是他們在建康城中安插的有後招!前者不可能,行動之前崔家上上下下將陸長英和蒙拓手下的人馬都清理梳理了個遍,最後才確定下既能保證陸長英能活著進內城,又能保證他們麾下兵士所剩無幾的三萬兵馬的數量!後者更不可能!在一個月前,崔家放在建康的幕僚就將建康城內的勢力做了一個大換血,能收服的收服,不能收服的就外調冀州,建康城內剩下來的要不是跟了石閔很久的禁衛,要不就是絕對臣服的兵馬司,就算張黎手下握著巡城營衛司,那又怎麼樣?
血洗了便是!
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可能出現變化!
石閔再愚鈍,在沙場上浸染這麼多年,當下就問到了點子上,“蒙拓帶了多少人!”
“報!”
石閔話剛落地,另有兵士上氣不接下氣地撲到高臺階梯上,來不及起身,神色驚惶,”他們...他們攻到內城了!烏壓壓的一片人!烏壓壓的!“
兵士說話語無倫次,可在座眾人仍舊聽出了峰迴路轉,石閔提高聲量,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到底有多少人!五千人?一萬人!?“
兵士臉都嚇白了,哆哆嗦嗦地抖,聲音發顫,“數不清!沒數清!烏壓壓的一片!”兵士皺眉,面露惶恐,“而且那些人身上一點打鬥的痕跡都沒有,身上連一點兒血都沒有,乾乾淨淨的...好像...”兵士在尋找準確的措辭,“就好像是從天上飛過來的一樣!”
“夠了!”崔氏怒不可遏,“妖言惑眾!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當即有兩個禁衛將那兵士拖了下去,外面戰鼓聲喧雜起來,天色暗沉從之前的深灰色逐漸變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長亭被身後那禁衛箍得更緊了,分毫動彈不得,長亭尚且對此一頭霧水,更別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崔氏與石閔了。
好戲,馬上要到她出場了。
長亭直覺閉上了眼睛,果不其然,崔氏慌不擇路高聲發出指令,“把蒙夫人押到欄杆那去!”長亭身後那個禁衛下重手,朗聲應了個是,押著長亭便向那處走,這是將才石猛企圖將石閔拋下去的地方,宮中為方便權貴看戲,臺子修得很高,七八米的樣子,下頭就是硬邦邦的地面,人若是一頭栽下去,死也容易,半死不活更容易。
長亭低頭向下看,地面的人變得很小了,密密麻麻的鋪在地上,讓人瘮得慌,戲臺子上死的那幾個戲子早就被前赴後繼的兵士的屍體擋住,屍體在臺上重了幾層,血被天氣凍結成了冰,每個死人的臉都蒼白極了,有的死不瞑目,有的血肉模糊,長亭眼神淡漠,轉過頭去,極為冷靜地向崔氏說,“你能讓我先洗個臉嗎?這個樣子太難看了,哥哥和蒙拓看了會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