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摸摸白春的頭,這姑娘什麼也不知道,鏡園裡的人,長亭一個也沒說,長亭手在車門框上停了一停,隨後便低頭上了馬車。
去甘泉宮是暢通無阻的,下了馬車換小攆,石家稱帝也有些時日了,仍舊沒有換掉宮內裝飾和前朝宮人,許是宮裡開筵的緣故,這一路看到的來來往往的宮人比之前幾次加起來還多,小攆開的窗有些大,一路過來有許多老宮人對著小攆磕頭叩首,顫顫巍巍地喚一聲,“大姑娘長安”。
都是舊朝的老宮人,還是喚著長亭“大姑娘”。
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長亭抬頭看天,陰沉沉的,風捲殘雲般叫人只好沉默著順從地隨著這天氣無端落寞。
甘泉宮已聚集了些人,外頭的天空灰呼呼的,裡面卻燈火通明,庾皇后就坐在正上方,穿著一身極豔麗的牡丹百花開繡金絲襦裙再套了件正紅的褂子,身邊坐著石宣和庾家五姑娘,庾五娘比之前長大了些,面容長開了,懷裡抱了一隻雪白雪白的小貓兒,正很溫順地躺在她的胳膊彎裡,庾五娘和她姑母有五分的形似,三分的神似,是個看上去讓人很舒服的姑娘。
庾皇后身邊還圍坐了幾個石猛的妾室,位份都不高,最高的才封到才人,這是很給庾皇后這個髮妻顏面的行為。
坐在左側第一個的便是崔氏,右側是王太夫人,挨個兒下去便是如今建康城中數得上名號的夫人太太們。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長亭算是來得晚的。長亭一露面,庾皇后便笑得慈和,招手讓長亭過去,“阿嬌快過來。”看了看長亭身後,又笑,“我就猜你嫂嫂不來,卻也沒想到玉娘那孩子也沒來...你嫂嫂身子可還好?”
庾皇后神色未見半分異樣,甘泉宮中花團錦簇,很富貴。
宮裡還沒有人知道石闊身亡的訊息。
長亭心中暗忖,一邊面上笑著同在座的頷首一邊親親熱熱地坐到了庾皇后身邊去,拉著庾五姑娘的手,“嫂嫂身子骨挺好的,大夫說明年三月就生,素日裡羊乳燕窩也都吃著。”長亭仿若突然想起似的,朝崔氏俏聲道謝,“說起燕窩,當真謝謝大嫂孃家送來的燕窩了,嫂嫂吃得很好。”
崔氏不著痕跡地打量長亭神色,見長亭神采奕奕,一身鵝黃繡雙面蘭花高腰襦裙再配了匹白絨絨的貂毛披肩,髻上選的也是指甲蓋大小的黃澄澄的寶石來配,看著模樣就是細心挑過的。
當一個女人還有心思挑服飾佩飾的時候,便證明還沒有什麼大事兒發生。
隔了半晌,崔氏方笑稱,“一點小東西也當得起你一聲謝!”
王太夫人也在旁笑言,“皇后的幾位兒媳婦兒都是頂好的,一個婉和一個嬌俏,等二皇子凱旋迴了建康娶了親,那可當真是團團圓圓了!”
王太夫人說著,庾五姑娘紅了臉。
庾皇后哈哈笑起來,把庾五姑娘往身邊摟了一摟,“小娘子家家的,庚帖才剛過,你可不許胡鬧我們家姑娘!”
再有夫人在下頭含笑附和,“瞧瞧咱們皇后,媳婦兒都還沒過門呢!這就護上了!”
崔氏便笑道,“庾五姑娘既是兒媳,又是侄女,這論關係,怎麼著皇后娘娘也得護嚴實了可不能叫咱們這群姐姐欺負了去!”
庾皇后笑得很自在,脆生嗔崔氏,“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叫你們跟這兒說!老大媳婦兒這是在暗裡怨怪我偏心自家侄女兒呢!這點子小心眼,快給你們王妃上一壺杏仁豆腐來堵住她嘴!”
“罷了罷了!晚煙,記得來三盞!我一盞,五妹妹一盞,蒙夫人一盞!皇后娘娘就是再偏心五妹妹,我也不醋,大兒媳婦就是得忍得了苦,吃得了虧。”崔氏故作哀傷,揪著帕子抹了把眼角,庾皇后連聲笑道,“該打!該打!”惹得堂內夫人太太們笑呵呵的一片。
晚煙含笑應聲退下,長亭使了眼色,白春從隔間跟著晚煙向外縮。
滿堂宴宴,端的是賓主盡歡的樣子,堂內越熱鬧,長亭一顆心“咚咚咚”越是跳個不停。
毀滅前的狂歡。
長亭兀然想起來這六個字,長亭眼神一一掃過,無論是嬌嗔賣乖的崔氏,還是自在歡悅的庾皇后,還是那些跟著石家打打殺殺幾十年的將領的夫人太太們,這會兒都是沉默前的狂歡。
她們都是聰明人,都很敏銳,每個人都應當知道隨後就是一場硬仗。
虎視眈眈的胡人,與胡人勾結在一起的符稽,一心稱帝的石閔,還有她們不知道已經死了的石闊。
戰爭,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