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母親。又能怎麼樣?
狠下一顆心,豁出一條命,照樣說剷除就剷除。
長亭反手握住老人的手。
未知即恐懼。
長亭卻並沒有感受到太大恐懼。
用過午膳後,娥眉將滿秀與白春拉到外廂交待陸宅的細碎瑣事,上到各房主子,下到浣衣各司房的下人僕從,娥眉聲音高低起伏如碧波小湖。長亭在昏昏欲睡補覺中聽了個全——娥眉確實教得很仔細,難得連“小司房的王媽媽喜歡喝疙瘩湯,再加兩勺辣子”的話都說了…
作為一個近身服侍的大丫頭,娥眉不可謂不盡職,可…洗衣服的王媽媽喜不喜歡吃辣子,真的不管上房的事兒啊…
大傢伙的都緊張得如臨大敵。連身邊的丫鬟都謹言慎行得不知如何是好。
真定大長公主本眯著眼數佛珠,聽到這句話,也笑了起來,斂了斂手裡頭的佛珠,攬在掌心裡。溫聲道,“逗得我連經都沒誦完,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提了提音量,言簡意賅地親自管教,“其實做下人的記得一條便夠了。主子只有一個,別的人都是別人家的主子,不用管。”
外間娥眉恭謹唱聲稱是。
真定大長公主話頭一轉,看向長亭,慢下語調來,“下人有下人的準則,下人的天就是主子,滿心滿眼都是主子,如此就算蠢點鈍點也沒什麼大礙,大不了慢慢教,只要她做到這一點就是好樣兒的,就算做到頭兒了。可人的地位不一樣,擔在肩上的職責就不一樣。我們的眼睛裝的是什麼?”
這是突擊教導?
長亭想了想。
她要什麼?
突然一下愣住。
她的眼睛裡…應該裝什麼?
“我們的眼睛裡裝的不是內宅女人,細瑣雜事,更不是以極卑微的姿態揣摩男人心事,這樣活得不會快樂。”真定大長公主伸手將長亭的散發別到耳朵後面去,“我們的眼睛裡裝的東西應當有三樣,自己、善良與勇氣。”
長亭怔愣地看向真定大長公主,突然間好像看到了陸綽。
每次抵達目的地都好像那時辰計算得很好,馬隊趕在城門閉合之際抵達平成,隔得極遠,長亭便聽見了馬車外難以抑制的歡呼聲,有兵士們的如釋重負,也有重歸故土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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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寧趴在軟枕上將馬車簾帳一把撩開。
古城牆上兩個大字兒,鏗鏘有力且飽經風霜。
平成!
他們用了整整半年的時間,近千人的性命,難以計算的陰謀手段,終究回到了這裡。
對長亭來講是回,對長寧來講是往。
長亭靠在車廂內壁,從幔帳的縫隙望出去,正好看見將士們挺直的脊背與云云背影之後的那堵泛著黃沙的城牆。
嗨,平成。
長亭在心裡向這座老城揮一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