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青藍陷入恍惚，臉還是那張臉，雕刻般的稜角、綻裂著冷光的眸，完美的弧度與線條……可是一眼之下，彷彿已隔千重山水。關於他的傳言為何失真、關於他如何逃出生天，甚至關於那具被誤以為是主帥的屍首從何而來，好像都變得不再重要。所有虛妄都如潮水般褪去，這個叫流昀息的人活生生就在她眼前。
流昀息斂去笑意，拉長了臉惡人先發問：“一聲不吭離開落日城，膽子越來越大了，跑哪兒去了？”
青藍一顆心冷了下來，淡淡道：“我又不是主帥大人栓在身邊的寵物，有手有腳，哪兒不能去？”
“主帥？”流昀息眼神一黯，嘴角搐了一下，“我不想聽見那兩個字。”
青藍恍惚片刻，抿著嘴唇一陣蹙眉，故意說道：“我還以為你與那個高昌郡主混在一起，忘記自己是誰了呢。”
“喲，看來是吃醋了。”流昀息皮笑肉不笑。
青藍看見這樣的笑就來氣：“老天沒開眼啊，禍害遺千年。”
“我也差點以為自己做不成禍害了。之所以還留著一口氣，恐怕是為了——”流昀息渙散的瞳孔重新凝聚，晶亮的眸一眨不眨落在青藍臉上，他唇邊扯出一個流暢的弧度，再次恢復了嫻熟的嬉笑，“再次遇見你。”
“少來！”青藍的心跳再次不爭氣地加速，就在她臉頰開始泛紅時忽而腦中再次躍出那一幕痛到極致的場景，頰上的溫度驟降，“我不過是個逢場作戲的物件，不勞您牽掛。”
流昀息眼裡閃過惑色，空中分明瀰漫著硝煙。只見青藍一臉平靜地說道：“反正我給你的琉璃火是假的，反正你已經派人去琴池追查琉璃火下落了，反正我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你——？”流昀息怔了片刻，眼裡交織著冷光與熱焰，忽而眼神沉寂下來，“那天你也去了落日城城牆？”
“不然呢？你當然巴不得我一直矇在鼓裡吧。”青藍一聲冷笑，“順便向你解釋一下，在聽到你那話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取來的琉璃火不存在什麼問題，直到我離開落日城回到琴池後才發現它的確不是真的。你若是覺得我騙了你，我也認。你暗地裡心存懷疑，虛情假意，咱們彼此彼此，都好不到哪裡去。”
“我的確心存懷疑，但只是針對琉璃火的真假，至於你……”流昀息眉間的紋路愈發深了，擰在了一起，忽而停頓了片刻，眼珠發出冷光，而後他展顏笑了，“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再好不過了，我之前還擔心你會因為我們春宵一刻就此纏上我呢。我這個人，瀟灑慣了，玩膩了之後呢還是覺得一個人比較自在。”
“啪！”他臉上結結實實捱了青藍一掌。青藍的胸口急促起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纏上誰也不會纏上你！你以為我跟你上過一次床就要死心塌委身於你嗎？混蛋！”
流昀息捂著臉頰，被一聲“混蛋”罵得暈頭轉向。他自覺自己剛才那話已經說得夠直接了，想不到遇上個更加明目張膽、石破天驚的。他聳了聳肩，一副精細到骨子裡的模樣：“我就喜歡像你這麼好聚好散的，如今我跟蓮雅如膠似漆，你可千萬別打擾我們。”
青藍瞪著他，忽而冷靜下來，她想到了花燈上的情報：“你跟蓮雅……是假的吧？”
“假亦真時真亦假，蓮雅是高昌郡主，身份地位自不必說，就連容貌身段也是一等一的，你還別說，我現在有點喜歡上吃軟飯的感覺了。”
青藍胸口一滯，竟呆得說不出話來，沒看出來流昀息還有吃軟飯的屬性。也對啊，靠他那張臉，九天仙女瑤池仙境的軟飯都夠他吃兩世，更何況肉體凡胎的高昌郡主……腦子終於恢復運轉時她脫口問道：“那飛羽軍怎麼辦？落日城怎麼辦？”
“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你這麼憂國憂民做什麼？天又不會塌下來。”
“我這就去告訴蓮雅！”青藍一個顫抖，心頭冒出了火氣。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流昀息竟然會說出這麼混賬的話！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流昀息嗎？
“你告訴她什麼？我是飛羽軍主帥？”流昀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她知道我是飛羽軍的人，但她不介意，至於主帥，眾人皆知他已死。退一萬步說，你認為她會相信我，還是個一來就與她發生衝突的外人？”
青藍心裡一痛，翻江倒海的痛，她眼角蒙上了一層氤氳白霧，幾乎是抱著最後的希望喃喃道：“那花燈上的情報……既然如此，你還要那情報幹什麼？”
流昀息湊到了她耳畔，惡狠狠地說：“這是我的事，我勸你不要管那麼多閒事。”
“我不信。”青藍冷靜過後，抬起了頭，眼裡閃耀著某種偏執的、不知名的篤定，“我不信那個信誓旦旦帶著飛羽軍守衛邊疆的人會拋棄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不信安然撅著野菜的人會那麼在意山珍海味，更不信一個會千方百計安置難民之人會拜倒在敵人面前。”
流昀息忽然笑了，像是聽見了一個很好笑的事情，笑得拼命擦著溼潤的眼角：“你知道靈丘城為何會敗得那麼慘？就是因為所謂同生共死的兄弟將路線賣給了高昌人！”
“是誰？”青藍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林天朔。”流昀息口中咬牙切齒地擠出三個字，“那小子自我回飛羽軍後就心生不滿，而後被高昌女人迷得魂魄出竅，我們途徑靈丘城時，他率先鋒將我們引到了岔路……”
“那個副將？”青藍一呆，不由想起自己曾在軍營大院地窖無意間聽到了林天朔和另一名副將馮逢的對話，林天朔在那時就表現出了異心……她心中泛起無盡悔意：應該告訴流昀息的！
“所以世上有幾兩真心經得起砥礪和誘惑？別天真了大小姐……”
青藍身影一晃，臉色頹然，知道從眼前這人口中再也撬不出任何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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