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只聽見金桂跑來外間屋裡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經是沒有活的份兒了。咱們如今索性鬧一鬧,大夥兒到法場上去拚一拚。”
說著,便將頭往隔斷板上亂撞,撞的披頭散髮。氣得薛姨媽白瞪著兩隻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虧得寶釵“嫂子”長、“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勸她。
金桂道:“姑奶奶,我是個單身人兒,要臉做什麼!”說著,便要跑到街上,回孃家去,虧得人還多,扯住了,又勸了半天方住。
把個寶琴唬的再不敢見她。若是薛蝌在家,她便抹粉施脂,描眉畫鬢,奇情異致的打扮收拾起來。
不時打從薛蝌住房前過,或故意咳嗽一聲,或明知薛蝌在屋,特問房裡何人。有時遇見薛蝌,她便妖妖喬喬、嬌嬌痴痴的問寒問熱,忽喜忽嗔。
丫頭們看見,都趕忙躲開。她自己也不覺得,只是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時,好行寶蟾之計。
那薛蝌卻只躲著,有時遇見,也不敢不周旋一二,只怕她撒潑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則為色迷心,越瞧越愛,越想越幻,那裡還看得出薛蝌的真假來。
只有一宗,她見薛蝌有什麼東西都是託香菱收著,衣服縫洗,也是香菱,兩個人偶然說話,她來了,急忙散開,一發動了一個“醋”字。
欲待發作薛蝌,卻是捨不得,只得將一腔隱恨都擱在香菱身上。卻又恐怕鬧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隱忍不發。
一日,寶蟾走來,笑嘻嘻的向金桂道:“奶奶,看見了二爺沒有?”金桂道:“沒有。”
寶蟾笑道:“我說二爺的那種假正經是信不得的。咱們前日送了酒去,他說不會喝;剛才我見他到太太那屋裡去,那臉上紅撲撲兒的一臉酒氣。
奶奶不信,回來只在咱們院門口等他,他打那邊過來時,奶奶叫住他問問,看他說什麼。”
金桂聽了,一心的怒氣,便道:“他那裡就出來了呢?他既無情義,問他作什麼!”寶蟾道:“奶奶又迂了。他好說,咱們也好說;他不好說,咱們再另打主意。”
金桂聽著有理,因叫寶蟾:“瞧著他,看他出去了。”寶蟾答應著出來。金桂卻去開啟鏡奩,又照了一照,把嘴唇兒又抹了一抹,然後拿一條灑花絹子,才要出來,又似忘了什麼的,心裡倒不知怎麼是好了。
只聽寶蟾外面說道:“二爺,今日高興啊。那裡喝了酒來了?”
金桂聽了,明知是叫她出來的意思,連忙掀起簾子出來。
只見薛蝌和寶蟾說道:“今日是張大爺的好日子,所以被他們強不過,吃了半鍾,到這時候臉還發燒呢。”
一句話沒說完,金桂早介面道:“自然人家外人的酒比咱們自己家裡的酒是有趣兒的。”薛蝌被她拿話一激,臉越紅了,連忙走過來陪笑道:“嫂子說那裡的話!”
寶蟾見他二人交談,便躲到屋裡去了。這金桂初時原要假意發作薛蝌兩句,無奈一見他兩頰微紅,雙眸帶澀,別有一種謹願可憐之意,早把自己那驕悍之氣,感化到爪窪國去了,因笑說道:“這麼說,你的酒是硬強著才肯喝的呢。”
薛蝌道:“我那裡喝得來!”金桂道:“不喝也好,強如像你哥哥喝出亂子來,明兒娶了你們奶奶兒,像我這樣守活寡受孤單呢!”說到這裡,兩個眼已經乜斜了,兩腮上也覺紅暈了。
薛蝌見這話越發邪僻了,打算著要走。金桂也看出來了,那裡容得,早已走過來一把拉住。薛蝌急了道:“嫂子,放尊重些!”說著,渾身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