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晴。飯後,賈母又親囑惜春:“不管冷暖,你只畫去,趕到年下,十分不能,便罷了。
第一要緊把昨日琴兒和丫頭、梅花,照模照樣,一筆別錯,快快添上。”
惜春聽了雖是為難,只得應了。一時眾人都來看他如何畫,惜春只是出神。
李紈因笑向眾人道:“讓他自己想去,咱們且說話兒。昨兒老太太只叫作燈謎,回家和綺兒、紋兒睡不著,我就編了兩個‘四書’的。她兩個每人也編了兩個。”
眾人聽了,都笑道:“這倒該作的。先說了,我們猜猜。”
李紈笑道:“‘觀音未有世家傳’,打‘四書’一句。”湘雲接著就說“在止於至善。”
寶釵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傳’三個字的意思再猜。”李紈笑道:“再想。”
眾人都笑道:“這句是了。”李紈又道:“一池青草草何名。”
湘雲忙道:“這一定是‘蒲蘆也’。再不是不成?”李紈笑道:“這難為你猜。紋兒的是‘水向石邊流出冷’,打一古人名。”
探春笑問道:“可是山濤?”李紋笑道:“是。”李紈又道:“綺兒的是個‘螢’字,打一個字。”
眾人猜了半日,寶琴笑道:“這個意思卻深,不知可是花草的‘花’字?”
李綺笑道:“恰是了。”眾人道:“螢與花何干?”
寶釵道:“這些雖好,不合老太太的意思,不如作些淺近的物兒,大家雅俗共賞才好。”
眾人都道:“也要作些淺近的俗物才是。”湘雲想了一想,笑道:“我編了一枝《點絳唇》,恰真是個俗物,你們猜猜。”說著便念道:
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後事終難繼。
眾人都不解,想了半日,也有猜是和尚的,也有猜是道士的,也有猜是偶戲人的。
眾人道:“前頭都好,末後一句怎麼解?”湘雲道:“那一個耍的猴兒,不是剁了尾巴去的?”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說:“偏他編個謎兒也是刁鑽古怪的。”
李紈道:“昨日姨媽說,琴妹妹見的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該編謎兒,正用得著。你的詩又好,何不編幾個我們猜一猜?”
寶琴聽了,點頭含笑,自去尋思。
寶釵也有了一個,念道:鏤檀鍥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打一物。
探春也有了一個,方慾念時,寶琴走過來笑道:“我從小兒所走的地方的古蹟不少。我今揀了十個地方的古蹟,作了十首懷古的詩。
詩雖粗鄙,卻懷往事,又暗隱俗物十件,姐姐們請猜一猜。”
眾人聽了,都說:“這倒巧,何不寫出來大家一看?”
話說眾人聞得寶琴將素羽所經過各省內的古蹟為題,作了十首懷古絕句,內隱十物,皆說:“這自然新巧。”都爭著看時,只見寫道是:
赤壁懷古其一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載空舟。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遊。
交趾懷古其二銅鑄金鏞振紀綱,聲傳海外播戎羌。馬援自是功勞大,鐵笛無煩說子房。
鐘山懷古其三名利何曾伴汝身,無端被詔出凡塵。牽連大抵難休絕,莫怨他人嘲笑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