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便飲了一口,問那個盤子裡是什麼東西。
眾人忙捧了過來,回說:“是糟鵪鶉。”賈母道:“這倒罷了,撕一點腿子來。”李紈忙答應了,要水洗手,親自來撕。
賈母又道:“你們仍舊坐下說笑,我聽。”又命李紈:“你也只管坐下,就如同我沒來的一樣才好,不然我就去了。”眾人聽了,方依次坐下,這李紈挪到盡下邊。
賈母因問:“作何事了?”眾人便說:“作詩。”賈母道:“有作詩的,不如作些燈謎,大家正月裡好玩的。”眾人答應了。
說笑了一會,賈母便說:“這裡潮溼,你們別久坐,仔細受了潮溼。”因說:“你四妹妹那裡暖和,我們到那裡瞧瞧他的畫兒,趕年可有了。”
眾人笑道:“那裡能年下就有了?只怕明年端陽有了。”賈母道:“這還了得!他竟比蓋這園子還費工夫了。”
說著,仍坐了竹椅轎,大家圍隨,過了藕香榭,穿入一條夾道,東西兩邊皆有過街門,門樓上裡外皆嵌著石頭匾,如今進的是西門,向外的匾上鑿著“穿雲”二字,向裡的鑿著“度月”兩字。
來至當中,進了向南的正門,賈母下了轎,惜春已接了出來。從裡邊遊廊過去,便是惜春臥房,門斗上有“暖香塢”三個字。
早有幾個人打起猩紅氈簾,已覺溫香拂臉。大家進入房中,賈母並不歸坐,只問:“畫在那裡?”惜春因笑問:“天氣寒冷了,膠性皆凝澀不潤,畫了恐不好看,故此收起來。”
賈母笑道:“我年下就要的。你別拖懶兒,快拿出來給我快畫!”
一語未了,忽見鳳姐兒披著紫羯褂,笑嘻嘻的來了,口內說道:“老祖宗今兒也不告訴人,私自就來了,要我好找。”
賈母見他來了,心中自是喜悅,便道:“我怕你們冷著了,所以不許人告訴你們去。你真是個鬼靈精兒,到底找了我來。以理,孝敬也不在這上頭。”
鳳姐兒笑道:“我那裡是孝敬的心找了來?我因為到了老祖宗那裡,鴉沒雀靜的,問小丫頭子們,她又不肯說,叫我找到園裡來。
我正疑惑,忽然又來了兩三個姑子,我心裡才明白了:那姑子必是來送年疏,或要年例香例銀子,老祖宗年下的事也多,一定是躲債來了。
我趕著問了那姑子,果然不錯。我連忙把年例給了她們去了。如今來回老祖宗,債主已去,不用躲著了。已預備下希嫩的野雞,請用晚飯去,再遲一回就老了。”
她一行說,眾人一行笑。鳳姐兒也不等賈母說話,便命人抬過轎子來。
賈母笑著,攙了鳳姐的手,仍上轎,帶著眾人,說笑出了夾道東門。
一看,四面粉妝銀砌,忽見寶琴披著鳧靨裘,站在山坡上遙等,身後一個丫鬟,抱著一瓶紅梅。
眾人都笑道:“怪道少了兩個人,她卻在這裡等著,也弄梅花去了。”
賈母喜得忙笑道:“你們瞧,這雪坡上配上她的這個人品,又是這件衣裳,後頭又是這梅花,像個什麼?”
眾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裡掛的仇十洲畫的《豔雪圖》。”
賈母搖頭笑道:“那畫的那裡有這件衣裳?人也不能這樣好!”
說話之間,已出了園門,來至賈母房中。吃畢飯,大家又說笑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