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傅明瑾後,天色已近傍晚。江絮簡單吃了點東西,便除了釵環,和衣躺下。
燭火在帳幔外搖曳,偌大的府邸,鮮有人聲,寂靜得駭人。
夜風從窗稜上拂過,帶起嗚嗚的聲音。江絮睜著眼睛,望著上空,久久也睡不著。
五皇子來府裡,對她相欺的時候,除了紅玉和翠芝,再沒第三個人幫她。
她們會不會合起夥來,反過來欺負她?或者,江子興、馮氏院子裡的下人趁夜打劫,她們裡應外合?
這樣一想,愈發毫無睡意。
外頭,榻上躺著翠芝,細細的呼吸聲傳進來。
紅玉被五皇子身邊的下人砍暈了,怎樣也叫不醒。翠芝不服氣地又捏又揉,又拍又打,還拿溼毛巾給她擦臉,也沒能把她叫醒。
只有翠芝一個人守夜。翠芝五官敏銳,倘若有個風吹草動,她能早早察覺。但如果到了那一步,又能如何呢?兩個弱女子,怎樣才能全身而退?
江絮大睜著眼睛,盯著上方的帳幔,腦中繃緊了一根弦。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漸漸有了睏意,江絮慢慢把手指湊到嘴邊,用力咬了下去。一陣劇痛傳來,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外頭的夜彷彿更加寂靜,就連夜風擦過屋簷,帶著樹葉在瓦片上擦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江絮慢慢翻了個身,枕著手,面朝外,半垂下眼瞼。
誰也指望不著。在她需要依靠的時候,誰也沒有來,叫她安心。裴鳳隕沒有,裴君昊也沒有。
在這世上,到底還是要依靠自己的。江絮眨了下有些酸澀的眼皮,聽著胸腔裡並不強壯的心跳,慢慢掏出掛在頸下,裝著陶氏一縷頭髮的錦袋。
她還有陶氏。她一定要堅強,不能被孤獨和怯懦打倒。等熬過這一段最難過的日子,她就可以跟陶氏團聚,隱居市井,過著平靜安然的小日子。
她會一直陪在陶氏身邊,陶氏難過的時候,她一定不讓她一個人。
漸漸想著,心裡踏實下來。直到帳幔外忽然響起一個輕輕的聲音:“小姐,你睡著了嗎?”
江絮頓了頓,道:“沒有。”
“唉。”翠芝忽然嘆了口氣,良久,才開口說道:“公子食言了。他說要來給小姐守夜的。”
平日裡就知道纏著小姐,怎麼關鍵時候不來呢?翠芝心裡隱隱有些埋怨。
江絮心中微微梗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說道:“他不來才是應該的。”
他是王爺,身份尊貴,又是男子,本來就不該在夜裡私闖女子閨房。
帳幔外頭,翠芝側躺在塌上,與江絮一樣和衣而臥。此時高高撅起了嘴,滿臉的不認同。
“小姐,您別害怕,院門我叫人栓好了,屋門也栓了兩道,我給您守夜,您睡會兒吧,明天傅小姐還要叫您出去玩呢。”翠芝聰明地沒有再提裴君昊,而是提了傅明瑾。
話音落下,立時讓江絮的嘴角彎了彎:“好。”
江絮沒有說別的,慢慢閉上了眼睛。真要做壞事,也不會選擇才入夜的時候。
做壞事的最佳時機,其實是在後半夜,快天亮的時候,才是人最放鬆的時候。
“一個時辰後叫我。”江絮說道。
她打算寐上片刻,如此後半夜才有精神守著。
翠芝應了一聲:“是。”
江絮便睡下了。她睡得並不沉,夢裡頭光怪陸離,一時是前世,一時是今生。
她夢見前世的死,雪亮冰冷的劍鋒刺破胸前的衣裳,將她釘在牆上。
一轉頭,看見裴鳳隕驚慌悔恨的臉:“絮兒,我不是有心的。”
忽而又站在懸崖邊,裴鳳隕抓著她,一臉陰鷙:“絮兒,你選擇嫁給我,還是死?”
一時又夢見裴君昊,他乖乖坐在對面,剝瓜子給她吃。
白皙的手指十分靈巧,膝上攤開一塊青布手帕,不一會兒就攢了一小堆。他捧起來,兩眼亮晶晶地遞過來:“絮兒,你吃瓜子。”
一會兒又夢到他渾渾噩噩,兩眼無神,卻動作敏捷地將什麼東西投入水中。在他身邊,站著一位看不清面目,但是打扮十分華麗的姑娘。
夢境繁雜而凌亂,江絮睡得極不安生,直到一個微高的聲音傳進帳幔:“可恨!”
男人的聲音?江絮瞬間驚醒過來:“誰在外面?”江絮一下子坐起來,又問一句:“翠芝?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