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順帝前兩天剛去避暑,本來範直要隨行侍候, 可豐順帝不放心宮裡, 便讓範直留守京都,隨時通傳資訊。
範直肩負重任, 時間卻相對寬餘跟自由,在宮裡吃過晌飯便輕車簡從地回到東條衚衕, 準備歇個舒舒服服的晌覺。
剛進門, 小十一先奉上清茶,緊接著把程峪帶來的匣子呈在範直面前。
範直人老成精,打眼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罵聲“畜生”,沉著臉吩咐小十一,“往鋪子裡找你六哥, 他腿腳利落,讓他把老四給我提溜回來。”
劉庭的雜貨鋪就在東條衚衕口, 一來是為了範直使喚順手, 二來方便觀察來往進出的人,但凡有看著面生的,劉庭頭一個就知道。
聽到小十一的傳話, 劉庭指使夥計照看著鋪子, 半點怨言都沒有, 頂著大太陽往錦衣衛衛所去。
錦衣衛衛所在西江米巷, 吏部在東江米巷, 中間只隔著一條街。
按理程峪直接交給蕭礪最快捷方便, 但為了不著人眼目,程峪從沒有去衛所找過蕭礪,寧可透過七拐八拐的關係跟蕭礪搭話。
蕭礪現在在錦衣衛已經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劉庭一打聽,立刻就有人顛顛跑去將蕭礪叫了出來。
蕭礪穿玄『色』裋褐,渾身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兒,“我在刑訊,有事兒?”
劉庭朝北面努努嘴,“小十一帶話讓你回去,不知道啥事。”
如果沒有大事,範直並不會來喊人。
蕭礪不敢耽誤,牽了棗紅馬就往外走,一路策馬狂奔,不大會兒來到東條衚衕。
小十一應聲開了門,看著滿頭大汗的蕭礪同情地說:“四哥小心些,義父臉『色』不太好。”
假如楊萱不是楊萱,而是別的女子,範直並不會這麼生氣,甚至壓根就不會管。
蕭礪二十多歲了,該有個女人在身邊伺候著,至於娶妻還是納妾,由著他們做主,只別牽連到其他人就行。
楊萱不一樣。
首先,蕭礪早早把她帶到東條衚衕來了,見過好幾個弟兄。
當然這算不得大事,如果楊萱敢胡言『亂』語,範直有得是法子讓她閉嘴。
重要的是,楊萱是在豐順帝心裡掛了號的。
範直認識豐順帝年歲長,又極擅於揣測聖心。
豐順帝雖然不說,但心裡對前年那場誅殺是有愧意的,畢竟有些人聲名頗佳,而且罪不至死。
可當時情勢不容人,那些大儒文士筆桿子厲害,嘴皮子更厲害,豐順帝急於上位,懶得跟他們玩口伐舌戰那一套,索『性』殺一儆百先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君威。
因為心存愧疚,所以當御史上書有官員女子迫於生計以身赴死之時,豐順帝才會格外在意,特地叫楊萱來問話。
在豐順帝心目中,楊萱過得好,那就說明被殺官員的子女過得好,他心裡能夠略得安慰,另一方面,豐順帝著實欣賞能夠自立自強的女子。
豐順帝減免後宮用度以來,有的怨聲載道,在他面前哭窮,被降了位分,用度更少,可也有人掂起針線自己裁衣,拿起鋤頭種菜,使得龍心大悅,獲得了晉升。
自此後宮再無人抱怨,個個忙著學女紅學種菜,一派和諧。
皇后心情極為愉悅,曾當面誇讚範直,“虧得公公提點聖上,如今宮裡再無狐媚『騷』氣,少了許多是非。”
再有一樁,豐順帝想把楊萱捧成天下女子之典範,上次楊萱拒絕了,可豐順帝心思沒消。他沒打算要紙箋的七分利,就是想等楊萱再做件大事,一道表彰。
楊萱既得豐順帝看重,而且生得漂亮『性』情和軟,對蕭礪一往情深,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媳『婦』,蕭礪怎麼就跟人鬧崩了?
上次他割了夏懷寧的舌頭,是仰仗楊萱才化解的,這次比上次更嚴重,得虧沒人捅到聖上面前,否則誰能替他兜著?
範直心思百轉,手中上好的清茶也沒能讓火氣壓下來,可是在見到蕭礪進門時,臉上神情驟然和緩下來,伸手指了旁邊椅子,和藹地說:“坐吧。”
要是範直鐵青著臉,或許蕭礪還敢坐下,看到他和顏悅『色』的模樣,蕭礪反而不敢坐了,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義父找我?”
範直慢條斯理地說:“沒大事,就是有樣東西給你,起來吧。”將匣子遞到蕭礪跟前,“看看。”
蕭礪接過匣子剛開啟,範直已掄起手邊竹條朝蕭礪抽過去。
劉庭隔著窗欞瞧見,本能地縮了縮身子,嘀咕道:“躲啊,這傻子!”
範直這些年見老,速度和力道都不如前些年,劉庭輕而易舉能躲過,蕭礪身手更勝過劉庭,要躲開竹條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