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站在樓梯底下,而她眸光裡含著笑意,粉嫩的臉頰暈著淺淺紅霞,一步步走下來,仿若九天仙子降落凡塵。
那一瞬間,他心裡紛亂如麻,不假思索地說出那句話,“你別慌,我總是等著你。”
話出口,他已醒悟到不妥。
他是地上的沙,混在人堆裡絲毫不起眼,而楊萱卻是天上的雲,只能仰望不敢奢望。
蕭礪搖搖頭,揮去腦中不切實際的想法,去院子裡抱把柴火到廚房,燒開半鍋水,先舀出一些溫在暖窠裡,剩餘的兌上冷水,再添一把柴,舀出一瓢洗了臉,餘下的舀在盆裡泡腳。
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出門在外萬事不便也就罷了,可只要在家裡,睡覺前總是會熱乎乎地泡下腳,去掉全身的疲乏。
泡完腳,蕭礪順手將襪子洗乾淨,晾到外面竹架上。
這會兒隔壁男人終於回來了,女人迎出去開門,嘴裡已經罵出來,“都快宵禁了,你還知道回來,死在外頭算了,省得連頓飯吃不清閒,涼了熱,熱了涼。看你這滿身土,快換了衣裳洗臉去,別用冷水洗,鍋底有熱水……討厭,就知道動手動腳,幹一天活兒也不嫌累?”
接著是男人低沉的聲音,“……得了差不多七十文賞錢,趕明兒你往集市上買塊綢布裁衣裳,上次那塊紅色的就很好看。”
“不用,”女人生硬地拒絕,“我有衣裳穿,眼看著天兒冷了,孩子們的棉襖還沒做成,還是去買匹青布買幾斤棉花,給他倆每人做件新棉襖,給你做件新坎肩,坎肩沒有袖子耽誤不了你幹活,還能護著心肺彆著涼。”
男人又道:“最近鋪子裡一直忙,興許會忙到年根,我再多攢點銀錢給你買支簪子戴……往後夜裡別等我吃飯,你早早吃了睡,我回來自己熱熱就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蕭礪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他渴望中的生活。
當他披星戴月地回家,家裡會亮著一盞燈,會有飯菜的香氣,有個女人在燈下等著自己,有孩子雀躍著朝自己跑來。
而他願意付出生命來守護自己的家,保護自己的妻兒。
自打太子回京,想要學武的少年一天比一天多,蕭礪忙得腳不點地,恨不得一天當成兩天用。
反之楊萱卻很空閒,每日裡抄十幾頁書,做點針線活兒,再就坐在琴前撫上一兩曲。
她上一次彈琴還是辛農來的時候,轉眼就過了一年半,生疏得不行,就連之前彈過許多次的《風入松》也是七零八落,幾不成調。
這日又在練習,楊芷撩簾進來,“不是說再不彈琴了嗎,怎麼又彈上了?剛才聽得我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真正是受罪。”
“姐,不至於吧?”楊萱苦著臉分辯,“我只是沒找準調子,琴音還是很清亮啊,你聽聽。”左手按弦,右手撫出幾個音。
楊芷抿著嘴兒笑,“還好意思說,你自己聽聽,每個音都不準,如果是我沒聽過的曲子也就罷了,這樣聽起來真正難受。”
“哼,”楊萱撇下嘴,“姐專會取笑我,我還非得練好才成。”靜下心認真再彈一遍,問道:“這次怎麼樣,好點沒有?”
楊芷想一想,從牙縫擠出八個字,“稍有起色,勉強入耳。”
楊萱佯怒,“姐這樣說,那我以後每天清晨就開始練,在廳堂裡練。”
楊芷笑道:“你這小無賴。”
“誰讓你取笑我?”楊萱將琴袱蓋上,起身走到楊芷身旁,問道:“先前不是說今兒有宴會,怎麼沒去?”
楊芷答道:“母親身上不方便,等過幾天再說。”
說話時雖是笑著,可笑容很是勉強,不太情願的樣子。
大舅母是四月裡進的京,到現在正好半年。這半年辛氏始終沒得閒,好容易大舅母尋到合適的宅地,高高興興地搬進去還宴請過好幾次。
辛氏終於空下來,可以繼續張羅楊芷的親事了。
可是天公不作美,她們看完獻俘的第二天就開始下雨,陸陸續續下了三四天,屋裡屋外到處潮乎乎的,路上也泥濘不堪,根本沒法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