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楊桐去玉蘭院把紙箋交給楊萱, “……懷寧送來的, 他透過了童生試, 最近比較有空閒, 外出時無意見到就買了回來。”
楊萱原本挺高興,聽到此話立時垮下臉, 將匣子往楊桐懷裡一塞, “我不要。”
楊桐沒想到楊萱會有此舉, 匣子險些落地,幸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撈起來, 詫異地問:“怎麼了, 為什麼不要,你不是最喜歡紙箋?”
“我是喜歡紙箋, 可也不能亂收外男的東西。”楊萱鼓著腮幫子, 沒好氣地說。
楊桐失笑,“懷寧又不是外人。來之前我已經呈給母親看過, 母親知道此事……裡面既無夾帶,又得了長輩許可,收下無妨。”
“不要, ”楊萱絲毫不通融,白淨的小臉緊緊地繃著, 非常嚴肅, “你認為夏公子不是外男, 可我認為是。我已經九歲多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難道隨便一個阿貓阿狗給我送張紙,我都要歡天喜地地收下?”
楊桐搖頭,略帶幾分不滿地說:“這是什麼話?萱萱不好這樣說別人。”
“本來就是這個道理啊,”楊萱瞪大雙眼, “我就是不想收,不但是這次的,就是以前夏公子送來的東西,我都不想要。”
一邊說一邊將以前收在犄角旮旯的那隻匣子翻出來,開啟給楊桐過目,“這是木刻的兔子,這是上次的紙箋,再沒有別的了吧?”
蓋上蓋子,塞進楊桐手裡,“大哥還給夏公子吧。”
楊桐真的呆住了,兩隻手一手捧一隻匣子,百般不解地看著楊萱。
楊萱因禁足,只穿了件半舊的青碧色襖子,頭髮梳個簡單的纂兒束在腦後,耳洞裡插兩根小小的茶葉柄,渾身上下半點飾物都沒有。
可就是這樣素淡到極點的打扮,看上去卻如空山新雨般令人見而忘俗。
尤其那雙圓圓的杏仁眼,彷彿天上的星子,又黑又亮,可裡面分明是不容拒絕的堅持。
她素日最嬌軟乖巧,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平白無故地犯起犟脾氣來。
楊桐自是要順著她,無奈地嘆口氣,“已經收下的東西怎麼好退出去,而且也是懷寧的一片心意……這樣吧,先放我那裡,等以後再說。”
楊萱臉上終於顯出笑,歪著頭,脆生生地道:“放哪兒都可以,反正跟我不相干。以後要是大哥送我禮物,我肯定高高興興地收下,可要是經了別人手的,我定然不要的……以後還得嫁人呢。”
楊桐再一次愣住,既好笑又好氣,“萱萱,你打算得也太早了。”
楊萱嘟起嘴,“未雨綢繆啊,娘說等入秋就要開始給姐姐相看了,我也得先準備起來。”
楊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半天才道:“那我就帶回去了,以後會注意,不再隨便把別人的東西送給你。”
楊萱甜甜地應一聲,“謝謝大哥,大哥最好了。”
楊桐笑著搖了搖頭。
三月十七,是楊桐滿月的日子。
大舅舅辛農與大舅母並二舅母緊趕慢趕終於在三月十六趕到了。
一同來的還有辛農的幼女,已經滿十歲的辛媛。
辛氏身上惡露已淨,就搬回了正房院,叫秦嬤嬤帶人把東西兩廂房都精心收拾好,以便客人居住。
因為這個大日子,楊萱也特別被恩准放出來拜見各位長輩。
辛農今年正值不惑,可歲月根本不曾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仍是面如冠玉眉朗目清,著廣袖深衣,衣裳是玉帶白的,寬大的袖口上繡著清雅的水墨風荷,腰間束一條青色布帶,頭上插一黃楊木簪,氣質溫文舉止儒雅,宛如皎皎明月惠風和暢。
三年前,楊萱去揚州奔喪,見辛農著衰服,只覺得他嚴肅沉悶,此時看上去,不但沒有了先前的古板,反而有種成熟男子獨有的從容淡定。
楊修文只比辛農小一歲,也是個氣度頗佳的男子,可站在辛農面前卻生生被襯得黯然無光。
反觀大舅母,許是因為連線生了三個子女的緣故,體態臃腫不說,面貌也很顯老相,儘管比辛農小四五歲,可看起來卻像年紀比他大個四五歲。
而二舅母雖然體態也偏胖,氣色卻極好,白淨裡透著紅潤,非常富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