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跟著憤憤不平的秦嬤嬤。
楊萱伸手扶辛氏上車, 低聲問道:“娘,怎麼了,三舅舅呢?”
辛氏沒好氣地說:“不用管他。”
楊萱訝然,將目光投向秦嬤嬤。
秦嬤嬤看了眼辛氏才道:“三舅爺真是……真是,怎麼變成這樣了。太太為他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他可好,在杏花樓裡享豔福。還說不想回家, 除非……”
“別說了,不要再提他,我沒有這個弟弟。”辛氏眼眸發紅,斷然阻止。
秦嬤嬤仍是說出了口, “……說讓老爺八抬大轎把他接出來。”
其實辛漁的原話是這樣的,“姐夫既然不認我, 說與我不相干,阿姐還來幹什麼?我在這裡有得吃有得喝, 還有人陪,快活得不行。”
辛氏好言相勸,“你姐夫只是說氣話, 我是你姐, 怎可能不管你?咱們回去吧, 陸氏還在家中等你。過了今明兩日, 你就要被送進順天府大獄。你想想牢獄進去了可不好出來, 而且不管有理沒理, 進門先是一頓板子。”
辛漁斜靠在美人榻上, 懷裡摟一位千嬌百媚的妓子,懶洋洋地說:“今日有酒今日醉,這兩天先享受著,享受夠了進牢獄也不枉……就算是被打死,過不了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條好漢。”頓一頓,端起面前矮几上酒壺,對著壺嘴“滋溜”抿一口,“吧嗒吧嗒”嘴,“阿姐回吧,想要我出去也不難,只要你能說動姐夫,讓他帶人抬著轎子來接,我立馬就走,一息都不耽擱。”
辛氏再勸,辛漁卻翻來覆去就是這話,到最後竟是拍了桌子,“阿姐說我難為姐夫,我還真是難為他。他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認我,我就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接回去。”
辛氏能如何?
要楊修文來接他,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無奈之下,只得悻悻離開,偏偏辛漁跟在後頭追了句,“姐夫不願意來也沒問題,阿姐如果說句要跟姐夫和離,我也跟你走。”
辛氏氣得心肝疼。
這是自己親弟弟說出來的話?
別人都盼著自家親戚和美幸福,她弟弟可好,竟然要親姐姐和離!
辛家是詩禮傳家,幾時有過大歸的婦人?
況且,她跟楊修文成親十幾年,恩恩愛愛舉案齊眉,倘或沒有辛漁這事,他們都不曾紅過臉不曾爭吵過。
而辛漁張口就是和離,辛氏怎可能不生氣?
楊萱輕輕握住辛氏的手,柔聲道:“娘別生氣了,舅舅是一時糊塗腦子犯擰,娘不跟他一般見識。”
辛氏深吸口氣,拍拍楊萱,咬著牙道:“都三十歲的人了,別人都是三十而立,他是越活越倒回去了……辛家怎麼出了這麼一個人?”
秦嬤嬤開口道:“太太,咱們是回去還是怎麼?”
辛氏撩起車簾,仰頭看著杏花樓富麗堂皇的門樓一時拿不準主意。
如果回去,這次豈不就是白來了,難道真要丟下辛漁不管?
可要不回去,她實在不願意再見到辛漁,而且也沒有把握來說服他。
楊萱默默地等著辛氏拿主意,無意中,透過撩開的車簾,看到一個人影從對面酒樓晃晃悠悠地走出來。
土黃色的裋褐,腰裡別一把長刀,身材矮粗卻是很健壯。
就是與蕭礪合住在水井衚衕那個姓王的胖子。
三舅舅曾經說過,王胖子是個熱心人。如果他知道三舅舅在杏花樓,說不定會勸他回去,即便不能,請他們找幾個人把三舅舅拖回家裡就是。
楊萱打定主意,眼看著王胖子就要走遠,顧不得跟辛氏招呼,忙不迭跳下馬車,提著裙角追過去,邊跑邊喊道:“王大人留步,王大人留步。”
王胖子就是個小小的校尉,是錦衣衛最底層的軍士,除去街頭上那些小混混,還沒有被稱作“大人”,根本沒想到是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