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件白色立領中衣,官綠色比甲,脖子下面的盤扣系得規規整整,斑白的頭髮梳成圓髻攏在腦後,鬢角一絲碎髮都沒有。
在她身後是端著朱漆海棠木托盤的春桃,托盤上青瓷茶盅嫋嫋冒著熱氣。
此情此景,與不久之前的那一幕何其相似。
楊萱臉色立時變得慘白。
同樣是個雷雨天,夏懷茹帶著夏太太身邊的孫嬤嬤與張嬤嬤去田莊探病。
大熱的天,孫嬤嬤也是穿得這麼幹淨利落,把立領中衣的盤扣系得緊緊的,她身後的張嬤嬤手裡提著只海棠木的食盒。
孫嬤嬤從食盒裡端出只青瓷湯碗,言語恭謹地說:“大奶奶,太太聽說您生病,心裡急得不行,只苦於還得照看瑞少爺不能親自過來。今兒一早吩咐我用人參燉了雞湯,適才我怕冷了,又特地到灶上溫了溫,大奶奶趁熱喝了吧。”
楊萱苦夏,不太想喝,便隨口道:“先放著吧。”
孫嬤嬤固執地將碗捧到她面前,“待會兒就冷了,奶奶多少喝兩口,總歸是太太的一份心意。”
楊萱想想也是,掂起湯匙正要喝,瞧見湯麵上漂浮著的乾癟癟的蔥花,頓時沒了胃口,順手將碗推開,“不喝了,等餓了再說。”
豈料張嬤嬤突然走近前,雙手鉗住她的肩頭,惡狠狠地說:“灌!”
楊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放肆,在主子面前有你這麼說話的?”
孫嬤嬤低聲道:“奶奶,這是太太交代的,我們也沒辦法。怪只怪奶奶顏色太好,著了人的眼。好在奶奶已經有了瑞少爺,逢年過節定然短不了奶奶的香火,奶奶就安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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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此,楊萱怎可能不明白,夏太太是容不下她了,可她不想死,遂緊緊咬著牙關拼命掙扎。
張嬤嬤長得粗壯,一雙手跟鐵鉗似的,死死地壓著她,而孫嬤嬤一手端著碗,另一手用力捏著她的腮幫子。
楊萱只覺得臉頰都要被捏碎了,終於撐不住叫喊出聲,“來人,救命。”
張嬤嬤譏誚道:“奶奶消停點吧,那幾位丫頭都被打發出去了,這電閃雷鳴的,就是喊破嗓子也沒人聽見。要是您安生些,咱們彼此都有些體面,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楊萱怎會甘心,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掀開張嬤嬤,剛要坐起身,瞧見提著裙子跑進來的夏懷茹。
夏懷茹見此情狀嚇了一跳,驚呼道:“你們這是做什麼,不是替我娘來瞧病的嗎?快放開萱娘,放開她!”
張嬤嬤不吭聲,冷著臉再度將楊萱摁在床上。
孫嬤嬤捏著楊萱的鼻子。
帶著濃郁油腥氣的雞湯順著楊萱的齒縫灌了進去……
前世,今生,場景慢慢重合起來,楊萱再忍不住,抬手掀翻了海棠木托盤,大聲嚷道:“來人,救命,救命啊!”
青瓷茶盅打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噹啷”聲。
春桃與秦嬤嬤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楊萱忽地又指著她們,聲嘶力竭地喊道:“走開,快走開,不要過來。”
秦嬤嬤朝春桃使個眼色,兩人撿起地上碎瓷片,悄悄退出門外。
楊芷聞聲自東屋出來,瞧見春桃手中碎瓷,冷聲問道:“笨手笨腳,怎麼伺候的?”
春桃支吾著說不出來。
秦嬤嬤嘆口氣,“二姑娘有點不對勁。”
楊芷瞪她一眼,“怎麼不對勁兒?我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