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再遇平水無波的情緒終於被青二十七撞破,青二十七幾乎可以聽見他雙手緊握的骨節聲響。
他果然是都知道的。
青二十七終是明白了畢再遇望向自己時,那些複雜的、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是在糾結於該不該告訴她過去的事麼?
他為什麼不告訴她,他怎麼能!
可她終究是平靜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畢再遇想了一想才回答:“你第一次到我軍營中時。我那時便與她說過,前塵往事,再提何用?留在大宋,亦沒什麼不好的。”
你難道不是因為不想自己來擔這個責任,才兩耳一塞、兩眼一閉,任桑維梓愛如何、便如何麼?
還說什麼“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呢!
你真是天底下最自私、最殘忍又最虛偽的人。
青二十七腹誹著,心如刀絞:
“這些事,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樣的事。我來這裡,本也不是為了指責你,更不奢望你我之間會有什麼樣的改變。我來這裡……”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抹掉臉上的最後一滴眼淚,“是想問一問你,那個每天送飯給我和媽媽、帶我從隧道逃走的小哥哥,是如何變成了大宋的戰神畢再遇!?”
大帳上映出的影子顫了一顫。
畢再遇自認為早已泰山崩於前他也能不動聲色,可是在這一刻,在他一直當成無知小姑娘、享受著她的仰慕、同時又對她懷著一抹難以意表的情愫的青二十七面前;他就像是徹底地被捲入了時光的逆流之中。
記憶如潮翻滾,還是少年人的他先爬進那隧道,頭向裡,腿向外,隧道窄得他不能再多伸展。
他從那個女子手中接過小小的青二十七,小心翼翼地向後挪動身子,把青二十七帶進黑漆漆的隧道。
青二十七的身量比他小很多,兼之青二十七是往前爬,他是往後挪,故其實他的處境比青二十七艱難。
可到底是年紀小,青二十七看不見他的臉,又不知道媽媽幾時才能跟上來,害怕委曲地想要放聲大哭。
所幸他拉住青二十七的手很穩定,他的聲音令人安寧,青二十七才不至於崩潰地哭出聲以至驚動獄卒。
他們手拉著手,一點一點地在那侏儒所挖的地底隧道爬行。
青二十七一邊聽畢再遇說,一邊想,我真傻真是太傻我怎麼能這麼傻!
媽媽哄她先跟他走說她隨後就來,她也就信了。
她竟沒想到,媽媽是大人了,媽媽的身體,根本就不可能透過這窄窄的隧道。
待發現媽媽並沒有“隨後就來”,她已經跟著畢再遇走在逃亡的路上。
青二十七每每哭泣要媽媽,畢再遇就哄她說:
“別哭別哭,我們和媽媽約好了相會的地點,我們要去和媽媽見面。
“現在我們還沒有到呢,你怎麼就哭了?你要勇敢一點啊!不勇敢的話,媽媽就不會來了。
“你要相信媽媽、相信小哥哥的話,你是乖孩子,乖乖的才能怕到媽媽。”
青二十七便只能信他。
她跟著他西跑東藏,小女娃和少年人的逃亡之旅並不容易。
少年找來吃的,總是先給青二十七吃。
青二十七無從拒絕,可但凡有乾糧,便偷偷地藏起來一點,下次一時找不到食物時,再拿出來給少年。
少年無可奈何,又心酸又歡喜。
終於到了那一天,她伏在少年的背上,看到了街角的一塊“大畫布”,畫布上的人會動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