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苡隨手撥琴,彈奏不知名的曲子。而抑揚頓挫的音色一出,瞬間,這枯燥乏味的春景峽谷便有那青山流水,夜風湧潺,月下落花的生動感。
阡苡一本正經,在這朦朧的黑夜中,呵氣如蘭綿言細語道,“一弦屬土為宮。土星分旺四季。弦最大。用八十一絲。聲沉重而尊。故曰為君;二絃屬金為商。金星應秋之節。次於宮。弦用七十二絲。能決斷。故曰為臣;三絃屬木為角。木星應春之節。弦用六十四絲。為之觸地出。故曰為民。居在君臣之下為卑。故三絃下八為此也;四弦屬火為徵。火星應夏之節。弦用五十四絲。萬物成美。故曰為之事;五絃屬水為羽。水星應冬之節。弦用四十八絲。聚集清物之相。故曰為之物;六絃文聲主少宮。文星柔以應剛。乃文王之所加也;七絃武聲主少商。武星剛以應柔。乃武王之所加也。
聽聞這瑤琴大可泛音象天,音色靜,松沉曠遠,讓人聽聞憶之遠古;又小可按音如人,輕輕撥弄叫手指下吟猱餘韻細微悠長之音話盡衷腸一片……
只是,江山之中素來是,文人墨客一代一代,如同那長江前浪推後浪,固而,那些糾纏在事非之中的愛橫情仇,交錯組織而成的世俗或者真理,又豈是幾根小小琴絃便能表達出個之乎者也所以然來?
就比如,這流水,夏日是‘綿綿’,秋日‘繾綣’,冬季是‘蕭蕭’,春日則是‘婉轉’,正如那美人面,宜喜宜嗔,反正怎樣美好的——固而,差別不過蘿蔔茄子各有所愛。
人之所以會選擇一個立場,主要是對於那個立場相對認同。
可既然都是人,為何又選擇不一樣呢?如何蘿蔔茄子不全都被同一所愛呢?”
阡苡猝不及防的反問,奚夜妖帝沉默著,又趕緊組織了回答的語言。
便是在這般妙趣盎然的夜色之中,奚夜妖帝突然意識到,阡苡彷彿沉醉那春光之中,偷偷盛放的那脆生生的杏花。
對此起那桃花,其實杏花也是出彩,正如這天下風情千萬般,而世間不乏斗轉星移兜兜轉轉的機緣巧合,固而,百花之中,絕對沒有什麼可以一枝獨秀,堪稱那絕世無雙的風華。
至於奚夜妖帝為什麼好端端的會突然想起杏花。
大約便是,杏花比桃花少一點嬌嫩,比梨花多一抹俏皮,又比梅花少一份孤冷,還比海棠花多一點清新。
奚夜妖帝還想起來,方才瓊光掠影一閃而過,腦中其實想起了那前人(宋.陸游)所說過的(《臨安春雨初霽》)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便是說的是詩人——‘夜宿小樓聽雨嗔,杏花芬芳春已盛。’(此處借鑑。)
(“小樓”一聯是陸游的名句,語言清新雋永。詩人隻身住在小樓上,徹夜聽著春雨的淅瀝;次日清晨,深幽的小巷中傳來了叫賣杏花的聲音,告訴人們春已深了。綿綿的春雨,由詩人的聽覺中寫出;而淡蕩的春光,則在賣花聲裡透出。寫得形象而又深致。)
阡苡便就是這般風貌了,是那深居景陽三月中,草長鶯飛裡那不緊不慢開放的淡然之花。
——阡苡屏息凝神,又似乎是無意之中錯了曲,只用左手往弦上一滑,漏了一道空谷幽蘭邊的汩汩高山流水般清脆之音。
阡苡未言,一派氣定神閒,依舊耐心等待著。
這時奚夜妖帝才想起來自己合該給一個阡苡一個‘成文’,又冠冕堂皇的交代才對。
於是乎奚夜妖帝趕緊不動聲色的收斂了自己那突發奇想的思如泉湧,隨即義正辭嚴道,
“當觀念發展成一種態度,世代流傳,叫事態發展成歷來如此的認知局面——便是,有朝一日擁有雄才詭辯的賢者們,費勁口舌都難以扳倒這種局面的話,甚至,這種觀念被同樣擁有雄才詭辯的賢者們運用,用作反駁——即便兩派人馬對此費勁口舌,也終是會以多欺少的情況收場。
而自古素來都不缺這些文人墨客,便是兩方人馬越是爭執不休,而這種那逐漸被認可的局面越發佔領上風的話,節節高升的話,其實便足夠能說明事情的問題所在了,簡言意駭一個觀念的根深蒂固永遠離不開那前仆後繼的人才源源不斷補充探討完善……”
奚夜妖帝瞧著阡苡面色冷峻,隱約幾分嗤之以鼻,便又意識到還是自己心猿意馬,跑題嚴重了。
固而奚夜妖帝往前走了一步,吹了冷風,又瞧著遠方月明星稀,心中便釋然開懷了不少,於是乎乾脆一吐為快,“紅花初綻雪花繁,重疊高低滿小園。正見盛時猶悵望,豈堪開處已繽翻。情為世累詩千首,醉是吾鄉酒一樽。杳杳豔歌春日午。”(唐.溫庭筠.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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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夜妖帝謬讚,”阡苡停手一笑從容,無可奈何嘆息說,“古人云,‘一枝紅豔出牆頭,牆外行人正獨愁。長得看來猶有恨,可堪逢處更難留。林空色暝鶯先到,春淺香寒蝶未遊。更憶帝鄉千萬樹,澹煙籠日暗神州。’(唐.吳融)
前人又云‘粉薄紅輕掩斂羞,花中占斷得風流。軟非因醉都無力,凝不成歌亦自愁。獨照影時臨水畔,最含情處出牆頭。裴回盡日難成別,更待黃昏對酒樓。’(唐.吳融)
本座生得多情,但奚夜妖帝可知,桃李杏林原本形容醫者仁心,而本座未曾懸壺濟世——固而本座這一時也知道奚夜妖帝實在冤本座處處留下人情,還是再說本座這般濫情竟惠澤天下,叫奚夜妖帝無辜與之‘平分春色’呢。
不過,奚夜妖帝‘莫愁春深東風盡,仲夏處暑杏子肥,闊別紅塵了恩怨,醫者仁心行天下。”
“奚夜受教,”奚夜妖帝聞言感慨,“奚夜不敢僭越,只是覺得聖恩主就是怎麼看,都彷彿那指頭酸甜可口芬芳動人的杏子一顆。
“奚夜妖帝若是喜歡杏花,本座倒是可以在此立下承諾,不管奚夜妖帝是否功成名就,本座都與你身在守著春色伴杏花,”阡苡說著又收了瑤琴,隨即,一躍而下,與奚夜妖帝並肩,開啟扇子搖頭晃腦的又說,“但奚夜妖帝還是三思而行,免得,出師未捷身先死,一時的多愁善感誤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可不?得不償失才對。”
“是了,”奚夜妖帝淡然,卻也沒有多淡定,“醫者仁心,彷彿杏林鬧春。
這世俗呢,一但生成也不是不可以改變。有一個道理是,不管多麼‘根深蒂固’的觀念,但若遇到那‘力大無窮’之人,便也叫它不可抗拒,‘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