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輿圖盜火
弘治六年(1493年)冬,北京王宅的書房內,炭盆爆出幾點火星。十五歲的王守仁將《九邊圖說》攤在案頭,指尖順著居庸關蜿蜒的城牆摩挲,突然抓起裁紙刀“哧啦”劃開裱糊的桑皮紙——夾層裡竟露出一幅手繪的漠北部落分佈圖,羊皮紙邊緣還粘著乾涸的血漬。
“少爺不可!”老僕王福撞開門時,正見少年將地圖湊近燭火,韃靼語標註的牧場水源在焦煙中蜷曲成灰,“這是老爺託兵部同僚謄抄的秘檔,若讓人知道……”
守仁忽然吹滅蠟燭。月光透過冰裂紋窗欞,在地圖上切割出細碎的銀斑,恰似散落的箭鏃。他抓起案頭未署名的奏摺抄本,那是三日前父親代內閣草擬的《請增宣府戍衛疏》,硃批赫然寫著“糜費過甚,暫緩”。
“備馬。”少年扯下狐裘大氅,眼底映著地圖上燃燒的居庸關,“我要去驗驗這些墨漬能否化作血痂。”
二、雪夜叩關
居庸關北口,戍卒趙大牙往凍僵的手心呵了口白氣,忽然聽見關牆下傳來細碎響動。他探身欲看時,一袋烈酒凌空拋來,酒囊上繡著精緻的雲雁紋——這是五軍都督府特供的標記。
“勞駕開個門縫。”披著破舊驛卒服的少年仰起臉,睫毛上凝著冰晶。
趙大牙掂了掂酒囊,嗤笑道:“小崽子,私出邊關可是死罪。”
“若加上這個呢?”守仁解下腰間玉牌,月光照亮“餘姚王”三個篆字。
老戍卒突然僵住。三日前,確有個浙江口音的京官來巡查關防,據說還是今科狀元的本家……
子時的梆子聲響起時,千斤閘升起半尺。少年貼地滾出關門的剎那,趙大牙瞥見他懷中露出一角羊皮地圖,那上面的墨跡竟與昨夜烽燧狼煙指向同一處河谷。
三、白災之宴
七日後,察哈爾部的牛皮大帳內,牛油火把將王守仁的影子投在繪滿薩滿神像的帳壁上。他嚥下腥羶的羊血腸,突然用蒙語開口:“三日前的暴風雪,凍死了貴部三成牲畜吧?”
正撕扯羊腿的***首領猛然抬頭,刀尖抵住少年咽喉:“明軍細作?”
“是能解白災之困的人。”守仁從懷中掏出浸透馬汗的地圖,指點著硃筆圈注的水源地,“此處有漢代廢棄的坎兒井,若掘開冰層……”
帳外忽然傳來馬匹驚嘶。一名渾身結冰的探子滾進來哭喊:“兀良哈人搶了我們的鹽隊!”***暴怒掀桌時,少年卻按住他執刀的手:“給我五十騎,天亮前帶回二十車青鹽。”
當守仁跨上矮腳蒙古馬時,老薩滿突然攔住去路。巫祝渾濁的獨眼盯著他腰間的太極紋玉墜,突然割破手掌將血抹在少年額間:“長生天賜你蒼狼的眼睛,卻為何跳動赤狐的心?”
四、冰河詭局
額爾古納河的冰層在月光下泛著青藍幽光。王守仁伏身貼耳聽冰,忽然抽出匕首猛刺馬臀。受驚的馬群嘶鳴著衝向對岸,將兀良哈哨兵的箭雨盡數引開。
“點火!”少年高喝。五十支裹著牛油的火箭射向冰面,卻不是瞄準敵陣,而是鑿在河心丈許厚的冰蓋上。熱浪蒸騰間,冰層裂縫如蛛網蔓延,載著鹽車的兀良哈騎兵尚未驚呼,已連人帶馬墜入冰窟。
***策馬趕來時,正見少年立在浮冰上,將最後半袋青鹽拋給落水的敵兵:“告訴你們首領,漢人商隊下月攜茶鐵而來——若再動刀兵,下次燒的就是草場命脈!”
黎明時分,察哈爾部女人們捧著馬奶酒圍住守仁。他卻獨坐烽燧殘垣,蘸著硝灰在《帝國策》稿本上疾書:“今馭虜之策,當以鹽鐵控其胃,以互市暖其膚,以舊渠活其血……”
五、鷹隼折翼
歸途遭遇馬匪是在野狐嶺。二十匹通體漆黑的戰馬從雪坡後轉出時,守仁嗅到他們刀鞘上的桐油味——這不是尋常響馬,而是邊軍偽裝的死士。
“王公子好膽識。”為首的獨眼漢子甩著流星錘逼近,“劉公公託我們問句話:翰林院侍讀的兒子私通北虜,該當何罪?”
守仁突然揚鞭抽向馱輿,滿載的蒙古乳酪滾落雪地。馬匪們愣神的剎那,少年已縱馬衝上山崖。流星錘呼嘯著砸碎他左肩時,崖下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那是他前夜用火藥炸松的積雪,此刻化作滔天白浪傾瀉而下。
三日後,宣府總兵府的醫官從守仁傷口剔出半片流星錘殘刃,嘆道:“若再偏半寸,這條胳膊就廢了。”少年卻盯著案頭《帝國策》的灰燼——那是馬匪焚燬書稿時,他拼死搶回的殘頁——突然輕笑:“廢了右手,正好練左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