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柳蓮二的精密計算
立海大網球部的訓練館裡，熒光燈在天花板上投下冷白的光，高速攝像機的紅點在角落無聲轉動。藤原千夜握著球拍站在底線，注視著自動發球機吐出的網球——它們帶著不同的旋轉與速度，像被拆解的月光碎片，在空氣中劃出可預測的軌跡。
柳蓮二坐在折疊椅上，膝頭放著銀灰色的膝上型電腦，指尖在鍵盤上敲出細碎的聲響。螢幕上，千夜的動作被分解成逐幀畫面：左腳尖點地的角度，右肩下沉的幅度，球拍與地面形成的47.3度夾角。當少年的腳步第三次踩出類似新月的弧線時，他睜開眼，看著閃過資料跳動的幽藍。
”藤原，第十三次揮拍的引拍動作比標準值慢0.12秒。”柳的聲音像被冰鎮過的手術刀，精準地切開空氣，”你的步法在模擬月相變化？朔月時重心偏左，上弦月向□□斜15度——”他調出三維建模圖，淡青色的軌跡在螢幕上流轉，”這種非對稱性移動會增加膝關節負擔32。”
千夜喘息著停下，額發黏在額角，水珠沿著下頜線滴落在拍柄上。自入部以來，柳蓮二的資料分析就像影子般跟著他：從握拍力度到呼吸頻率，從瞳孔收縮時間到肌肉群發力順序，每個細節都被轉化成精確的數字。此刻，他望著螢幕上那些纏繞如蛛網的軌跡，突然想起倫敦博物館裡陳列的月相儀——齒輪咬合的精密，與月光流轉的詩意，在此刻的立海大訓練館裡奇妙地重疊。
”柳前輩，這種步法...真的有改進的必要嗎？”千夜擦拭著球拍，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倔強，”它能讓我更準確地預判球路。”
柳蓮二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半拍，目光從螢幕上移開，第一次認真審視這個銀發少年。灰藍色的眼眸裡浮動著細碎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藏在溫柔表象下的，是近乎偏執的堅持。這種眼神，讓他想起真田弦一郎對”風林火山”的執著，幸村精市對”完美網球”的追逐。
”資料不會說謊。”柳調出對比表格，”同等距離下，你的移動速度比仁王慢1.3秒，但預判準確率高出27。”他推了推眼鏡，”月相步法的核心價值在於預判而非速度，但過度依賴身體記憶會導致應變能力下降——上週和切原的練習賽，你在他突然變線時失誤三次。”
千夜咬住下唇。記憶閃回至三天前的黃昏：切原赤也突然爆發的惡魔化擊球，讓他原本流暢的步法瞬間亂了節奏。那時的他，看著對方琥珀色瞳孔裡跳動的狂氣，第一次在球場上感到了恐懼。
”我會改進。”少年重新握緊球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請告訴我具體的訓練方案。”
接下來的兩周，千夜的訓練服從未幹過。柳蓮二為他制定的專項計劃精確到分鐘：前20分鐘在腳踝綁沙袋練習基礎步法，中間30分鐘用vr模擬不同球路的變向，最後1小時在發球機的密集攻擊下強制使用非月相步法。每次訓練結束，柳都會將他的動作匯入模型，用紅色曲線標出那些偏離”完美軌跡”的瞬間。
某個梅雨季的午後，訓練館的玻璃窗蒙著霧氣。千夜第47次嘗試在正手擊球時使用直線步法，球拍卻不受控制地滑向右側。他猛地甩開工汗帶，球拍砸在地上發出悶響：”為什麼一定要改變？月相步法是屬於我的——”
”屬於你的弱點。”柳蓮二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手中的記錄本還滴著雨水，”上週和青學的練習賽，桃城武的跳躍扣殺讓你失誤五次。資料顯示，你的步法在應對垂直落點時，預判準確率會下降41。”他翻開最新的分析報告，”因為月相軌跡是二維平面的，而網球的空間軌跡是三維的。”
千夜愣住了。雨滴在玻璃窗上劃出銀色的痕跡，他突然想起跡部景吾說過的話：”網球是立體的博弈，就像在月光下跳一支圓舞曲。”那時的他們在倫敦的雨夜奔跑，用兒童球拍擊打飄著雨絲的網球，從未想過步法會有維度的侷限。
”試試這個。”柳蓮二遞出一個小型陀螺儀，金屬球體在掌心旋轉時，投射出複雜的立體光影，”把月相步法拓展到三維空間，讓每個腳步都成為圓心的延伸。”他調出幸村精市的比賽錄影，”幸村的「滅五感」是心理層面的操控，而你的優勢在於空間預判——這是兩種不同的「精密」。”
千夜凝視著旋轉的陀螺儀，突然福至心靈。當發球機再次啟動時，他的腳步不再侷限於地面的軌跡，而是以身體為軸，在垂直方向上衍生出微妙的升降。第七顆球呼嘯著飛來，他在跳起的瞬間完成擊球，球拍劃出的弧線竟與陀螺儀的光影軌跡完美重合。
”漂亮！”切原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紅色發帶還滴著雨水，”剛才那球的角度，連我都接不住！”少年晃了晃手中的飯團，”喂，訓練完去吃章魚燒吧？我知道街角有家超好吃的店！”
柳蓮二看著資料面板上飆升的預判準確率，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滿意。他翻開新的一頁，開始記錄千夜最新的肌肉發力資料，卻在餘光中看見少年接過飯團時的微笑——那是拋開資料與計算後，最純粹的少年意氣。
入部測試後的第一次正選會議在傍晚召開。幸村精市倚在窗邊，看著千夜在暮色中獨自練習，銀發被夕陽染成暖金色。”柳，你覺得他的「朧月夜」...”
”還在可控範圍內。”柳蓮二將寫滿公式的報告遞給真田，”視覺錯位的持續時間與瞳孔震顫頻率呈正相關，但過度使用會導致枕葉神經紊亂——上週他出現了三次偏頭痛。”
真田弦一郎的眉峰驟然收緊：”必須限制使用次數。”
”不。”柳調出千夜的訓練曲線，”他的精神力成長速度超乎預期，只要配合針對性的腦部訓練...”他望向窗外，少年正對著牆壁練習發球，每一次揮拍都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或許，我們能見證一種全新的網球誕生。”
會議結束時，月亮已經爬上圍網。千夜蹲在地上整理球拍袋，突然發現柳蓮二的記錄本掉在腳邊。翻開泛黃的紙頁，除了密密麻麻的資料，角落還畫著簡略的月相圖，旁邊寫著：”藤原千夜的網球，是資料與詩意的共生體。”
他指尖一顫，迅速合上本子。遠處，切原正舉著熒光棒向他揮手，喊聲穿透暮色：”千夜——章魚燒要涼了！”少年站起身，珍珠耳釘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突然明白柳蓮二的精密計算，從來不是為了束縛，而是為了讓他在資料的經緯裡，編織出屬於自己的月光之網。
夜雨在此時悄然落下，打在訓練館的鐵皮屋頂上，像無數顆跳動的網球。千夜背起球包走向出口，潮濕的風掀起他的衣角，帶走了最後一絲訓練後的疲憊。他知道，在立海大的網球部裡，每個資料都是一片拼圖，而他正在柳蓮二的幫助下，慢慢拼出專屬於藤原千夜的網球版圖——那裡有月光的溫柔，有資料的精準，更有少年永不妥協的熱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