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陸易安跑去村支書家裡喊人幫忙,陸易寧當著高翠英的面說要回家打電話給趙倩。
兩個老家夥鬧了一個月,終於消停了。
八月中旬,陸平揹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
包裡有在廣東給劉秀珍買的布,給女兒買的零食糖果,本來想買一臺縫紉機的,那玩意兒太重,背不動,過段時間再買。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聊了一大晚上,從廣東的天氣聊到吃的,由吃食聊到已經改嫁的張桂花。
張桂花重新找的男人是廣東本地的,兩人一起在工地旁邊開餐館,生意很不錯,趙倩一有時間就會去她的餐館吃飯。
當然,這些事陸平和趙倩都在電話裡和劉秀珍說過,只不過現在改為面對面陳述罷了。
陸易安更感興趣的是陸平帶回來的諾基亞手機,一個小方塊,竟然能接電話,也能打電話。
翻來覆去將手機裡的鈴聲來回聽,直到陸易寧調出貪吃蛇遊戲,陸易安終於找到了假期中最有意思的一件事。
玩貪吃蛇,創造遊戲記錄,打破遊戲記錄。
暑假作業一字未動。
陸平一回來,就忙著下地給父母挖土豆背土豆。出去一年,沒能為父母做什麼,一回到家,老兩口肯舍他一點臉就巴不得全幫他們把活做了。
出去一年,陸平變得又黑又老,快趕上他哥了。本來在外面就累,回到家,老兩口地裡的所有莊稼就等著他來收。
自家水缸裡都快沒水了,也不見著他去井裡挑點回來。
劉秀珍挑了半缸水,天已經快黑了,此時陸平的聲音隔著竹林飄過來,“爸,媽,牛我已經餵了,明天早上拿我今天早上割的青草餵它,它吃得多。”
老兩口就是坐在家門口吹涼風,陸天松點了點頭,“我曉得。”
連話都懶得多說幾個。
劉秀珍啪地將水缸蓋子砸關上。
照這樣下去,日子又要過成以前那樣了。
該花的錢花,該出的力出,最後還要被罵。
“想好了嗎?反正這家我是確定要搬了。”
劉秀珍坐在陸易安和陸易寧的床上專門等著陸平回來。
這幾天,劉秀珍時不時就提一句搬家的事情。工廠倒閉,鄭松和趙倩回到老家。趙倩打電話來說,她家那邊新建了建材廠和紡織廠,正大量要人呢,包中晚飯不說,工資還開得高,比在廣東打工還高。
劉秀珍非常心動,在家裡,高翠英不好親自登門罵人,但是可以在村裡別的多事老太太老頭子耳邊煽風點火,那些吃飽了撐的老家夥路過家門口時,只要看見劉秀珍在院壩裡做事,就會時不時地嘲諷她生不出兒子。
跟這種人吵架太累了。
陸平從水缸裡舀了點水在臉盆裡,走到門背後去拿帕子,“我們搬走了,那爸媽和地裡的活怎麼辦?別人會怎麼看我們?”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怎麼辦?你幾個女兒怎麼辦?”哪怕兩個老家夥多次不做人事,陸平也狠不下心,劉秀珍早就看透了,“我生陸安安,陸果果,你爸媽你哥你嫂合起夥要賣你女兒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嗎?”
陸平手上的動作一頓,繼續擦臉。
“我是一定要搬走的。”劉秀珍吸了一口氣,擦掉眼角的淚水,“你不在家,你什麼都不知道。這一年來,你不知道你爸媽私底下喊了多少人來罵我來跟我吵架。過年的時候,你要我去買肉給他們,我去買了,他們兩個把肉分給你哥,自己沒什麼吃的,我想著大過年的,又給他們買了點。他們兩家人要一起過年,你家陸易安大年三十那天經過老房子,你爸又咒又罵,讓她趕緊滾。結果呢,過年我帶著三個孩子去街上過年,他們巴不得我們幾個滾,我們過完年回來,你知道你爸媽看見我們回家,大年初一到初三在家門口咒了我多久嗎?我那幾天,全是被你媽咒罵人的聲音吵醒的。這些我都可以忍,你知道半個村子的人被你爸媽糊弄成什麼樣了嗎?我去地裡都要被人指指點點,就因為我們家沒生兒子。”
一大段話裡沒有任何修飾成分,所有異樣的目光和辱罵陸易寧都一起和母親經歷。
光是扔地裡的石塊去砸嘴巴臭的人她就扔了七八個。
陸平心裡有數,這些事他也經歷過。前天他在家門口給孩子洗衣服,村裡趕集回家的男人路過看見,都在嘲笑他。
他們說沒什麼好洗的,那幾個女娃值得穿什麼幹淨的衣服。陸平當時只是隨口說就是女娃才要給她把衣服洗得幹淨,男孩他才不洗。
那群人說他憨腦殼,他也懶得和他們講理。
浪費時間跟這種人吵架,不值得。
相較於妻子,他遭遇的白眼就少很多了。
“我想想吧。”陸平說。
趁熱打鐵,陸易寧跑出裡屋,坐在劉秀珍身邊,看著陸平說:“倩倩阿姨說她家那裡的學校好,初中裡能有十幾個學生考進市一中,其中一大半都是從當地的小學讀出去的。我媽說想讓我去那邊上小學。我姐在這成績差,說不定去那就能好了呢。”
陸平開始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