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買孩子的人反悔,提前在自家老家楊長買了一個女孩,所以沒有來村裡。
鬧劇在陸平的苦苦哀求聲與高翠英的咒罵聲中結束。
劉秀珍和小女兒被劉林帶回自己家,陸平哄好大女兒和二女兒睡覺,第二天一早就趕著坐村裡人的牛車去街上看劉秀珍。
天才矇矇亮,外面的雞叫聲此起彼伏,陸易寧爬起來,眼睛腫得不行,差點睜不開。
陸易安睡得熟,沒被吵醒,陸易寧撕了半截紙,沾了點水,坐在牆角的小凳子上,輕輕按壓著眼睛。
頭好重,昏昏沉沉的。
昨晚老家夥那一巴掌很用力,她當時就差點昏過去。
掀開褲腿一看,被老家夥踢中的地方已經發紫了。
以前,她不記事,只知道爺爺奶奶重男輕女。切身感受到,才發現這個思想壓在人身上怎麼會跟個石墩子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
在這個家裡,心地善良,只會被別人踐踏。
陸易寧以前也想過,爺爺奶奶兩個尖酸刻薄的人生出來的孩子,怎麼著也該像大伯那種自私自利,為什麼父親會是這樣的呢?
跟個軟柿子一樣任人拿捏,除了他缺心眼,一家人全是心眼子。
她一直以為是歹竹出好筍,老陸家的基因開出了盲盒。後來聽母親說,父親十五歲以前也是一個混球,除了爺爺奶奶,他只聽一個人的話。
母親說,父親有一個姐姐,比他大七歲。
大姑姑名叫陸生玓,“玓”與“弟”同音,原本她叫陸生弟,結果陸天松去上戶口時,碰上了一個文化程度不高且聽力不怎麼好的登記員,連簡單的“弟”字都不會寫,硬生生把弟弟的“弟”寫成了“玓”。
陸天松沒怎麼上過學,糊裡糊塗地就給大女兒上了戶口。
十七歲以前,姑姑一直以為自己叫“生弟”,因為父母和周圍的人都是這樣說的。直到十歲的二弟上學,讀到了一年級,教她認識了一個字——弟。
她拿來戶口本,細細比對,確定了自己名字中的“玓”與“弟”不一樣。
二弟第二天去學校,在字典上查了姐姐的名字。放學回來,去地裡和姐姐做農活時,他告訴姐姐,你的名字是閃閃發光的意思。
那一天,她從地裡回來,陪著弟弟在油燈下寫字,只會寫簡單字的她,跟著弟弟的動作,一筆一劃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方方正正的紙格子裡。總共寫了十個。
所以,大姑姑短短的一生,一共有兩個名字。
十七歲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叫陸生弟,十七歲以後,她發現自己的名字是陸生玓。
十八歲,父母收了錢,私自為她在村裡謀了一個婚事,與一個大她十三歲,剛從廣東回來的男人定了婚約。在兩位弟弟的幫助下,她逃走了,逃出了村子,去了縣城,輾轉去了省會城市。
十八歲到二十二歲,手腳麻利的她運氣好,在城裡找到了工作,做女工。每隔兩個月就會給家裡寄一筆錢,讓父母還給她名義上的“未婚夫”。
幾年的時間裡,她結識了回家探親的軍人梁歲程,兩人相愛了兩年。
十八歲到二十一歲的她,是陸生玓。
父母託人進城去找她,用各種理由喚她回家,裝病服軟也好,認錯也罷。
當她覺得一切水到渠成時,她心軟了,二十二歲的她帶著梁歲程回到吉長,她讓梁歲程在街上等她幾天,她需要和父母好好溝通。
回到家,她說出了自己想和梁歲程結婚的想法。
父母覺得她瘋了,母親指著她的額頭罵她下賤,是蕩婦,是破鞋,不要臉,丟家裡的臉,當天就將她鎖在家裡,逼她結婚。
二弟帶她逃到村口,卻被父親跟一群人打了回去。
那兩日,她回到了以“家”字為幌子的魔窟,她又變成了生弟。
第二天晚上,她被父親和別的男人捆著送進了村尾“未婚夫”家裡剛佈置沒多久的新房。
次日淩晨,天還沒亮,她拿著手電,在寂靜的村莊裡疾馳,跑到河邊,毅然決然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