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驚鳥鈴不再響,本壓在發頂的雲層破開一線。
天光照落,卻照不亮姜滿微垂著的眼,殿門轟然破開,侍衛沖進殿內,押住跪在姜滿身側的侍女。
姜滿猛然側首,上前去奪長刀。
“住手!”
可她還是遲了一步,悽厲的尖叫混雜著長刀出鞘的聲音,鮮血噴濺而出。
侍衛松開手,任手中已氣息全無的屍身滑落在地。
頎長的身影擋住自殿門投入的一線天光,玄衣華服的青年緩緩走入 。
寒光閃過,侍衛連呼喊也沒能發出,刀鋒自他的胸腔穿出來,直將他的心口捅了個對穿。
大片的鮮紅洇在素服上,姜滿輕撫手背,撚住一滴尚且溫熱的淚。
“人多總是吵鬧,都死了耳根子才能清淨。”
五皇子洛璟停在矮榻側,居高臨下地看著姜滿,朝她行了個恭謹的禮,“下人不懂事,驚擾了皇嫂。”
姜滿收回手,將長命鎖攏在掌心。
“他來了。”
她不去看洛璟那張掛著純良笑意的臉,冷聲道,“怎麼,當初想盡辦法要我留在燕京,這次沒用同樣的手段脅迫他?”
掛著鮮血的刀刃砸在地上,侍從遞來幹淨的布巾。
洛璟擦淨指尖的血珠,走近姜滿:“皇兄所行是謀反之事,兵戎過跡,所到之處必是屍橫遍野,他不比皇嫂仁慈,不會將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放在眼裡,談判的籌碼自然也要換一換。”
姜滿似笑非笑:“你覺得我可以做那個籌碼。”
洛璟沒有否認:“下人多舌,我本想親自告知皇嫂的。”
長命鎖嵌入皮肉,掌心落了一瞬疼,姜滿鬆了鬆力道。
她摸到案上茶盞,只猶豫半刻,而後飲盡盞中茶水。
“他手握兵權,只換來一紙文書可擒不住。”
洛璟並未在意她的動作,踢開矮榻側的兩具屍身,不緊不慢地蹲下身來:“看來皇嫂有更好的辦法?”
他靠近姜滿,看清楚她頰側濺染的血跡,看清楚她因他的靠近而下意識顫抖的指節,輕聲笑了。
他是見過姜滿初來燕京時的模樣的。
少年意氣,折花縱馬,少女像是明明當空的太陽,單是立在那裡便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側目,只彎一彎眉眼便叫人望見一整個三春盛景。
可如今她落在自己手中,儼然已變作一隻受了驚的雀鳥。
雀鳥的羽翅濺了血,鮮血太重,它便再也振不起翅來。
只是旁人的血實在髒汙,濺上去太過難看,洛璟這樣想著,抬手,想要擦去她頰側的血跡。
冷意靠近臉頰的一瞬,姜滿偏頭躲開了。
洛璟轉去鉗她的下頜,指節微微用力,在她的頰側留下兩道殷紅。
他本以為姜滿會掙紮,可他用指腹拭去那一點殘紅,轉過眼,卻見她摸索著捏住了案上的另一隻茶盞。
茶水晃動,飄在水面上的一片細葉浮浮沉沉,姜滿好似不在意他的舉動,在他的鉗制下從容抬眼。
那雙眼黯淡,死寂,好似十萬螢火落進去也再照不亮。
姜滿鮮少地為他斟了一盞茶。
“做個交易吧,洛璟。”
洛璟鬆了鬆指節。
自姜滿被囚在西清園後,從未如此神色柔和,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話,可洛璟看著眼前人,卻不知為何,好似看到了方桌上孤注一擲的賭徒。
姜滿道:“帶我去見洛長安,作為交換的條件,你要他退兵,要他在眾人面前立誓不入燕京城,這些我都能做得到。”
洛璟沒有接她敬來的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