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君譽深深看向她:“七郎離開幽州其間,我和王玄莊必嚴陣以待,若檀侯膽敢扣押七郎,拼得魚死網破,也要讓他知道厲害。再者,我已派了幕僚秘密前往檀州,賄賂當地官員,無論如何,都要幫七郎過了這一關。”
他將目光轉向纓徽:“娘子,從私心論,我很希望你去。但是此去兇險,需得三思。”
纓徽道:“我意已決。”
崔君譽對著她,第一回有了欽佩的神色。
兩人略作商議,崔君譽讓纓徽回去等他的信兒。
出了崔宅,已過巳時。
街衢上人煙漸盛,貨郎沿街叫賣。纓徽心撲通撲通的跳,唯恐回去叫李崇潤看出端倪,想先散散心。
白蕊和紅珠跟在身後,低眉耷臉的。
纓徽回頭看了她們一眼,笑說:“昨夜不是睡得挺早,怎麼沒精打採的?”
紅珠嘟囔:“才過了幾日安生日子,娘子又要涉險。而且這一回太危險了,那是個殘暴不仁的主兒,可不是七郎那麼面冷心軟的。”
白蕊亦不忿:“說到底群雄逐鹿,那都是男人們的事。憑什麼到了危急關頭,反要女人去冒險?就算都督這次回不來,咱們帶著蓮花隱姓埋名過日子就是。保住李家的血脈,也算對得起他了。”
纓徽低眸思忖片刻,微笑:“好像這麼久,遇見事了一直在逃。我不想逃了,我想去看看,那究竟是什麼妖魔。”
說出這話,反而豁然輕松。
任他前路魑魅魍魎,終歸是往前走的。
拐過街角,路過書坊,倏得從裡面出來一人,纓徽躲避不及,兩人險些撞上。
紅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那人踉蹌著站穩,忙和袖揖禮:“在下失禮,見諒見諒。”
纓徽剛道了句:“無妨。”看清來人,卻覺面熟。
那人先認出了她:“韋娘子。”
他身著廣袖圓領襴衫,環佩輕鳴,芝草做飾,十分清雅。
纓徽一下想起來:“蕭郎君。”
正是兩月前,在黃金樓裡救過纓徽的蕭垣。
當初李崇潤派人往邸舍送了酬謝的金銀,皆被退回,再派人去,已經人去樓空。
纓徽還以為他早已離開幽州,不想竟又邂逅。
她笑說:“郎君高義,竟是施恩不圖報的,不知如今在何處高就?”
蕭垣笑了笑:“那日未曾想,娘子竟是這等來頭。我一平頭百姓,不敢跟都督府有牽扯,這才退了邸舍。我在廣平坊賃了間屋舍,如娘子不嫌,可否賞光?”
纓徽略作忖度,覺得不妥,仰頭看了街邊茶肆:“這裡的黃山毛尖還能入口,不如我請郎君喝幾甌清茶。”
大周民風開放,蕭垣亦是灑脫之人,當即應是。
堂倌端上青釉瓷甌,蕭垣抬袖屏退,親自執了茶壺。
幾只瓷甌擺開,燙壺、置茶、溫杯、高沖、聞香,一整套流程下來,才擺出四甌熱氣騰騰的茶水。
琥珀色的茶湯裡,幾片尖牙飄蕩沉浮。
這樣考究的泡茶,纓徽只在少時,她的嫡母雲黍縣主的房裡見過。
蕭垣朝纓徽抬手,袍袖如水流瀉,氣度雍容,“娘子,你嘗一嘗,可是少時的滋味?”
纓徽瞠目。
他微笑:“韋妹妹,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