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
恨眼前的男人,恨這個騙子,卻也更恨自己,竟將臭弟弟養成了這副德行。
從幼時起,她身為長姐,就在照顧,謙讓。
她被告知,要堅強,要長大,比他們都長得都快。
母親眼裡只有小妹,她並非不喜小妹,只是希望母親多看她幾眼,多關注她。
明明小妹天生的弱症不是她造成的,明明她也會累,也會無助,也會想要躲在他人羽翼下呼吸。可週遭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她,成長,快成長起來,你是長姐,你必須成熟。
她自以為很強大,帶著臭弟弟一路逃亡,乞求姨母收留,說服姨丈扶持宋衍,為了成就他的帝位,她拒絕過無數親事,從來不當自己是個正常的閨閣姑娘。
可她總是高估自己。
總是高估,每一次都這樣。
看著曾經那個唯唯諾諾,不敢抬頭,說著要保護自己的男孩兒,如今是這副偏執又厭世的模樣。她更是無力。
她弄丟了小妹與小白,甚至還把小衍也弄丟了。她並不是個平靜的人,她其實很脆弱。
沈遙,你真是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做不好。
宋衍沉默了,身體僵硬。
“你把小衍還給我,他不是你這樣的。”
秋夜忽然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寒涼從外面侵襲而入。
沈遙終於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眶中落下,跪坐在案前的身子縮成一團,抖成了篩子。
宋衍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一時錯愕,他抬手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水,卻怎麼也擦不盡。
最後,只能手足無措地將整個人攬到懷中,唇貼著她的耳廓呢喃:“別哭了,阿姐。”
“朕就是小衍啊,一直都是,無論是六歲,還是十歲,還是十八歲,都是小衍,從未變過。”
沈遙哭得說不出話,一直咳嗽,也無力掙紮,只得軟塌塌靠在他好似溫軟,卻實則冰冷的懷中。
他收緊了自己的手,告訴她:“阿姐,朕從記事起,便學會了一件事,深刻在心裡。那就是,成為一個惡貫滿盈的人,才是對自己最大的恩賜。”
他一隻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耳廓,又捏了捏耳垂。
“想要什麼東西,乞求不來的,只能不擇手段,靠自己去爭取。而在朕的一生中,唯一想要的,只有阿姐,僅此而已。當初朕奪取皇位,也只是為了給阿姐,給沈家複仇。人性險惡,那些口口聲聲皆是善意的人,轉頭便出賣了沈家。而所有傷害過阿姐的人,一個都不配茍活於世。”
他說:“現在,朕是天子,即便江山萬裡,想要的依然沒變過,就只阿姐一人。”
沈遙哭得迷迷糊糊,卻聽進去了他的每一個字。
她沒有回任何話,說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又或許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有對錯之分。
她扭過頭,雙手抓著他的衣襟,一口咬上了他的喉結,帶著洩憤。面前的男人一動不動,任憑她咬著,手輕拍著她的背。
沈遙倏然感受到口中的血腥,她把他喉結咬破了,傷口不深,卻還是隱隱出了些血。
“你怎麼不躲?”
不疼麼?不怕死?
他低下頭,輕輕抬起下巴,粗糙的拇指抹去她唇角的血跡,手心又寵溺地捧住她的臉,卻帶著無法抗拒的強勢,“阿姐,諾諾,就算你殺了朕,朕也不會躲。”
沈遙:“我蠢嗎?我若殺了你,你外面那群侍衛定不會放過我。”
宋衍搖頭道:“和他們交代過了,若你殺了朕,以後他們便聽命於你,護你安危。”
他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覺自己這種病態的感情,好像是從沈遙決定嫁給寧梓謙時,他才忽然意識到,一生中唯一給過他光的人,終有一日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