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 91 章
◎陛下還活著◎
比鄰河面的石橋經過大雨沖刷，嶄新的彷彿是昨日剛砌起的石磚，兩匹馬一前一後經過，將板石踏的蹬蹬作響。
馬背上的婦人隱在深深的帽簷裡，低垂著腦袋，不可見人似的，將那張臉全然遮住。
而外面牽馬的這二位也是滿面塵土，頭裹幅巾，粗衣布衫，像是從遠處跋山涉水而來似的風塵僕僕。
恰逢今日集市開張，路上人多的一個擠著一個，都是出來採買的民眾，他們一行縱是繞了個僻靜街道穿過，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過這處鎮子正好立於綿延的山脈中間，行來過往的各種族姓交雜在此地，什麼樣奇裝異服的也都有，更有不遠萬裡趕來的行商買賣西域貨品，他們這一行悶頭只知道趕路，大家夥見了也只覺得馬匹擋路而已。
“聽沒聽說！新朝的那位皇帝被刺殺之後，他弟弟悲痛之下要整個漠北給他陪葬，幸而朝臣反對，沒有大張旗鼓的清洗。不過我聽說最近有好幾個村子莫名其妙消失了，整村的人一夜之間全死了，不知道是不是盛京那人的手筆！”
“你可真別說，我前些日子經過一個小村送貨，才停在村邊上就感覺不對勁，村子裡連聲狗叫都沒有，嚇得我哪裡敢進去，心驚膽戰的趕車跑了出去。”
“你說，皇帝弟弟報複到底是哪個姓氏族人，還是無論族姓皆一視同仁，漢人他莫不是也要殺吧？”
“如今還有區別嗎？反正站在這片地上的人，無論從哪裡來不都是漠北之人，他一腔憤怒無處發洩，自然是要往漠北撒氣的。說起來，那個刺殺皇帝的刺客還真是個榆木腦袋，他報完了仇，我們剩下的人可要跟著遭殃，日後只怕是全給他陪葬了！”
“唉！還能去地府找他議論不成？人都死了！現在趕緊搬離此處才是正經，我看今日集市，大多都是採買準備要搬家的。”
馬在人群中走得極慢，因而那些閑話也鑽入到了耳朵裡，幽幽回響，因她將人拐出的緣故，京城那人執掌大權，近乎瘋癲的清洗漠北，似是要不留任何一個種姓在此存活。
而她竟然還想著再留他更久一點，眼下情形，漠北百姓已經到了萬分危機之時，她實在不是時候顧念自己，要想辦法將他還回去了。
馬下牽繩的郎君，好似心有所感在此刻回頭，他滿面塗著層黃棘汁，看上去極不相稱的臉色蠟黃，頗有些引人發笑的滑稽感。
但他神情端正嚴肅，將那一點扮醜的可笑也給壓了過去，此刻望著她，漆黑的瞳仁閃了閃，出口卻是問她有沒有餓。
“前邊有賣炊餅的，但好像一時半會過不去，你們先在巷子裡等一等，我去去就回。”
兩匹馬被塞進窄道，吉雅先把孩子遞了下去，自己才緩緩從馬背上下來，活動僵澀的腿腳。
他告訴他們在此等候，很快閃身擠入人群之中，人走了，她這才能同寶日德商量。
“我打算把他送回去了。”
寶日德看著眼前繁密的人流，將她引至小巷深處，“那你怎麼辦？你真的願意放棄？他如今什麼都想不起來，不如將錯就錯把他當做一個新的人留在身邊，至少能夠照顧你們母子。”
吉雅搖頭，“眼下翊王瘋狂屠戮漠北，難說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知曉他還未死。我已經行錯一次，這次再不能置百姓於不顧，況且，他一日不回去，我們就一日沒有安寧，為著孩子今後安康，我也不得不放手了。”
聽她說完這些，寶日德臉上竟然柔和許多，扶著她的肩，垂下眼睫默默道。
“我都聽公主的，只要是你所願，什麼決定我都會一力支援你。”
吉雅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心口逐漸擴散的酸澀還未蔓延，被她強用為了大義掩飾過去，她嚥了下哽在喉嚨裡的苦澀，強行叫自己面容平靜的講述接下來要辦的事。
“回京路上不會安穩，甚至處處都是翊王黨羽拼命阻攔，我們這一行毫無準備的回去無異於以卵擊石，所以還要找個能護住他的自己人，在我心裡唯一能信得過的，只有那一個。”
“駐守諒山的驃騎將軍蕭何。”
寶日德皺了下眉，忍不住就此發問，“諒山距離此處可相隔萬裡，無論把他送到諒山還是遞出訊息過去，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太久了，況且路上肯定還會狀況頻出，選他實不合適！”
吉雅何嘗不知道極北極南的路途之遠，但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一人，剩下的人選難免不因權勢財富動搖，翊王此刻掌握天下，與之敵對吃力又危險，能堪當此等大任的除了蕭何再也找不出旁人了。
“我亦是無奈，我只認識他，也只信得過他。”
如此二人又陷入僵局，諒山路遠，傳回訊息恐怕要一年時間，而他們眼下就要解決的難題，可不止翊王一個。
吉雅也就此犯了難，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也還是先找到達日阿赤那裡，藉著他的財力遞送訊息總好過音信難收，可他眼下也被盯著，靠近他不知道算是絕處逢生還是自投羅網。
似是左右皆是困局，她抱著肚子不斷摩挲著，忽而被腿邊的小家夥扯了下引去注意。
“我餓了。”
小不點張著嘴揉搓著她的裙擺，像是要她再從手邊變個戲法似的拿出東西給他吃。
吉雅撐著腿半蹲下去，摸了摸他的頭發，“再等上一會兒，阿叔已經去買了，等下便揣著熱騰騰的炊餅回來！”
小娃娃的姐姐也拉住他的手，將人摟在懷裡哄著，“等一會兒吧！姐姐告訴你什麼來著，餓的時候就咽口水，多咽幾下就不餓了。”
可憐的兩個孩子也不知道這樣挺過了多少個日夜，吉雅心有不忍，扯了扯寶日德的衣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