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也在靜謐中尋到這一絲不對勁,她手指搭著烏木緩緩繞到後面,不敢與他對視。藉著椽柱遮擋愁苦的咬著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讓他心緒平和不要生氣。
她早就計劃好了往後的生活,在這算計中卻並沒有他。
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叫即便還心有情絮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敢向他開口。
兩個彼此牽扯糾纏的倔強性子,斷不能叫對方離開自己,但同時也不想違逆本性失去自由,如此兩相糾葛中總有一方將要落敗,而吉雅無論怎麼看,那個最終妥協的都會是自己。
她實在不喜歡明爭暗鬥,爾虞我詐的京城,更不喜歡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人監視看守的皇宮。但偏偏他在那裡,於是吉雅也只能費力的,從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裡捨去其一,而顯然,情愛之於匆匆歲月而言,是可以被舍棄的那個。
頭撞在柱子上,不斷磕響咚咚沉聲,她心內未嘗不因如此選擇椎心泣血。
但她太害怕了,害怕回到曾經那個看不見邊際的四方院子,害怕宮內森嚴的規矩警斥她又有哪處做錯。
她最害怕的,是肚子裡尚還未成型的孩子將要面對的一切,她怕孩子還未長大已經成了下一個祈令夷,年年月月苦心鑽營,心裡的只有維護地位,渴求皇權,為了權柄犧牲自己親近之人也在所不惜。
若是她養出了那樣的孩子,她甚至難以慰藉死去族人的在天之靈。
她琢磨著,苦思著,想從其中選出一個兩全之法。
俄而,一隻寬大的手掌橫亙在椽木與她之間,輕易接下了她反複自虐的動作。
吉雅只聽到他低低的垂下頭,在她腦後微微的一聲嘆息,他握著她的肩,略略收緊卻在將要靠在懷中的時候突然放離。
“回去吧!天熱,能安穩睡下的時候不多。”
吉雅不置可否離開他的氈房,向回走的路上,聽見身後故意放輕的腳步,剛剛升起來的堅定信念又被動搖。
她也很想把他留在這裡,哪怕從此再也不提往事,只要有他陪著,有他這樣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無論去往哪裡她都能平靜心安。
但是,那樣做的吉雅難道不是自私的剝奪了他的整個人生?
她不知道了,又重新陷入困惑。
——
自二人徹夜談心,整整十來天不曾好好坐在一處說上些什麼,他亦是不用她半夜爬起來在外閑逛,主動送了各樣的熏製肉幹,幹果肉脯在她房裡。
這下好了,吉雅便是想去主動緩和關系也沒了藉口。
草場裡看管牧羊和馬群的漢子中間回來過一次,拿些吃食和補給,又要前往草場。
阿真的哥哥回來,見自己妻子又沒了蹤影,頓時黑了整張臉。
“古蘭又回孃家了?”
阿真自然不能撒謊,可哥哥嫂子之間的事,她也不想過多摻和。
“古蘭姐說家裡有事叫她,已經走了大概一個月了。”
巴圖和坦面上掛不住,那張本就黝黑的憨直面孔強忍不住,顯露怒意,大步流星的走到馬前,將布裹甩在馬背上。
自古蘭嫁來也已經有一年半,可她這妻子當得實在不稱職,每每他出場放牧不在氈包,她那顆收不住的心很快招引著她往家趕,而兩人新家這邊的閑雜瑣事她是一概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