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已為人婦。”
淡淡涼涼的一句,其中意思再明顯不過,以前發生的事都已經過去,自己已為人婦還能想些什麼?
況且胡想也不能不切實際,他可是皇帝,難道還會把主意打到她一個他人之妻身上?
一句話簡直像把鍘刀似的砍在他脖子上,烏日圖何嘗不知道自己幹的好事,一次用她去解決部族之禍,二次用她保護整個家族。
她的婚事哪有一刻是為她自己的,甚至現在也是為了他的性命答應進京,若是她此刻逃了,茫茫大草原未必會被抓到,但父族一圈的裙帶都會被牽連。
那人本就想著怎麼挑個理除掉他們,她若是不去,家人便要違令受刑。
到底還是舍棄了女兒第三次,烏日圖仰望著屋頂強忍著不要落下淚來。
他愧疚的想,自己到底是個失敗的父親……
第二天一大早,還沒到太陽升起的時候,烏日圖在濛濛的深藍中來回繞行,似是要考慮把這件事考慮清楚。
這輩子他做的事對得起祖宗,也算對得起部族,唯一對不起的只有吉雅一人,到現在他實在愧疚的睡都睡不著,急著想要再想出一個好辦法來,能替女兒擋下這場災禍。
如此想著繞了大半天,沒察覺天已經大亮。
吉雅走出房門,看見父親於不大的院內反反複複的來回走,撥出的氣團在空中凝結像是一朵跟隨著他的陰雲。
她嘆了口氣,關好房門走到他面前去。
“天這麼冷,在外面等多久了?”
烏日圖見她站在面前,剛才腦中反複設想的計劃此刻都碎成一團,他又何嘗不知沒有其他辦法,已經錄上冊的除非是死了,不然哪有可能能逃避入京。
他艱難伸出手攥住她的肩,還未說話淚已經連連落下。
吉雅見不得他落淚,忙從袖中掏出淚巾。
“吉雅,不如你逃走吧!我想了再三還是不能送你到他那去,萬一他要折磨你,我遠在千裡之外什麼也幫不了你!”
“……”為他擦淚的手猛地頓住。
至此,吉雅才終於回想起了往日,三年中的辛苦勞作叫她想得極少,如今經歷大事,父親的缺點才重新暴露在面前。
她一聲長嘆,“我逃了不說部族其他人可能會受牽連,你和寶日德怎麼辦?你們是我血親之人,朝廷怎麼可能放過你們?”
烏日圖突然激動起來,一雙眼睛充斥血紅大叫著。
“我們沒事的!只要你能逃出去,只要你好好的,父親就算是死也心甘情願!”
又來了……
一副只要犧牲自己就能拯救別人的大義凜然又出現了,他只把自己擺在犧牲者的位置上,從來不顧他人願不願意,每次都要找個替死鬼和他一起,明知道她不可能為了自己犧牲無辜的寶日德。
明明他什麼都知道,卻還把根本不可能的事講出來顯得自己多偉大,多無私。
日後還要找個由頭推脫責任,說是明明給過選擇,怎麼還能怪自己強逼。
一如當年逼她捨身一樣,部族存亡就在眼前,她怎麼可能不選那條路?而他,若是真不想舍掉女兒又何必在她面前提起?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他根本沒真想叫她逃跑,不然也不會在天已大亮,奉使即將上門的此刻才說出來。
吉雅被他不斷擺布,到了今天終於還是再忍不下去,撥開他的胳膊冷冷的盯著他。
“父親裝的是不是夠多了?這年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複重演著一樣的戲,你難道不覺得厭煩嗎?”
“問都沒問過一句,你憑什麼做主了寶日德的生死?你不是明知道不可能嗎?說出這些話除了叫你心裡好受些對我有半點益處嗎?”
烏日圖被她連串似的質問釘在原地,半晌都沒有緩過來。
平日裡溫柔貼心的女兒怎麼在一瞬間變了個人似的,竟然這樣譏諷他!他明明都是為了她,為了她的安危才這麼說的……
“吉雅,你怎麼會這麼想我?你怎麼不懂父親的心意……”
吉雅大聲打斷他的話,“我懂!正是因為我懂才知道你的小心思有多厲害,打著為我好的主意把自己都騙了!你如果真的為我好,為什麼不在昨天旨意剛下的時候送我走?你要是真心為了我,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叫我無需顧慮你的死活?為什麼想我逃卻不給我備好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