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世界給予回應。
就在萬眾矚目的戰場中央,已經垂落枯枝的母樹再度有了反應,在安吉爾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在精靈們震驚惶恐的目光中,另一根枝葉緩緩垂落,來到了塞西莉亞面前。
和其他枯萎的枝葉不同,這一根枝葉雖然同樣弱不禁風,極其弱小,但它,卻是鮮活的。
那是一根鮮活的,泛著綠意的,剛剛萌生的枝葉。
現在,母樹將這根泛著綠意的,代表著希望的枝葉,親自垂落到塞西莉亞眼前。
親自垂落到精靈國度最強大的女王面前,無聲表達它的立場。
精靈族的母樹會永恆庇護它的子民,但是非對錯,它心中自有定論,於是它在戰場中央,當著眾人面前,下達它的警告。
上一秒喜極而泣的精靈全體陡然陷入沉寂,他們迷茫的視線依次劃過眼前的枯枝,近處高聳的母樹,最後落在了英勇站在中央的塞西莉亞身上。
落到了他們已經失去的女王身上。
“不,不可能!”自宣戰以來,安吉爾那張悲天憫人的面具終於第一次出現了裂痕,“我的黃金之眸沒有看見這個未來!”
可以看見命運因果的黃金之眸,神明恩賜給天使的黃金之眸,一向讓安吉爾自傲,捧著她走到大祭司之位呼風喚雨的黃金之眸,竟然沒有看到這個未來!
“我看到我獲得了精靈冠冕,我看到母樹站在了我們這一邊,我看到了神明自天空蒞臨,恩澤眾生!在所有的命運中,我唯獨沒有看到這個未來!這一定是虛假的!虛假的未來!”
“塞西莉亞,你竟然在背地裡使用這種骯髒手段,不惜蠱惑利用母樹也要達成你的目的!”
“不,這是正在發生的現實,卻唯獨不是你臆想中的未來。”沉沉雨幕之中,安吉爾的金眸也變得暗沉起來,而就在她驚詫於未曾預料的命運時,另一個瘦小的身影卻已經走來,她的身邊同樣有一枝母樹垂落的嫩綠枝條。
安吉爾的黃金之眸在雨夜變得黯淡,女孩的紅發卻彷彿在暴雨中熊熊燃燒。
永不熄滅,永不低頭,就像一顆高大的楓樹。
一如零星在閃爍的希望。
“母樹會永遠庇護她的子女,所以她一視同仁垂落了枝條。”小女孩頂著其餘精靈不可置信的目光,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堂堂正正走到了眾人眼前,“但母樹知曉正確與否,所以她又給予了你們命運的警告。”
“收手吧,安吉爾。”
所有精靈都呆滯在雨夜中,臉上猙獰的面具被雨水打濕,悄然滑落些許,在臉上半掛不掛。
從進入遺跡開始,這張猙獰面具便猶如索命惡鬼般陰魂不散,而現在,它終於有了幾分脫落跡象。
目前為止,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活母樹,但如果就連母樹都否決了自己,那他們現在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的究竟是什麼呢?
“命運?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論命運!”安吉爾似笑非笑看著自己昔日的妹妹,“你可是屈服災星命運十幾年,不過才站起來幾天而已,就妄想跟我談論命運?”
“卑劣的自私吸血鬼,沒有人比逆天改命的我,更有資格談論命運!”安吉爾近乎是咬牙切齒,像是要將所有人都生吞活剝般,對女孩開口警告。
“小心!”從始至終都在觀察戰局的米洛察覺到什麼,瞬間上前,鋒利短刀幹脆利落斬斷暴漲藤蔓,將女孩小心護在身後。眾人腳下踩著的土地突然開始向上突起,在不詳雨水的滋養下,層出不窮的藤蔓拔地而起,它們組成了堅固要塞,將米洛一行人牢牢鎖在此處,而安吉爾早已藉此機會脫身,飛向了猶豫不決的精靈面前。
“這些藤蔓堅不可摧,遇水即長,你們就好好受著吧。”安吉爾看了她們最後一眼,轉而怒斥猶豫的精靈,“看什麼看!繼續召喚儀式!”
“大祭司,母樹都……”一精靈顫顫巍巍發聲,但下一秒便被安吉爾堪稱恐怖的表情嚇退,“大,大祭司……”
“怎麼?都做到這一步了,還想臨陣脫逃嗎?”安吉爾表情猙獰看著眼前的精靈,終於撕破了一直以來的悲天憫人的面具,語氣越發狠辣,“你們可都逼宮塞西莉亞了啊,親自將這頂精靈冠冕拿到了這裡,甚至上一秒還在和她劍拔弩張,難道你們還以為塞西莉亞會寬恕你們?”
“最初追隨塞西莉亞時,你們逼宮奪取了冠冕,現在追隨我,你們又心生動搖臨陣退縮,自詡高貴,但我看最窩囊的牆頭草都比你們意志堅定!”
“事到臨頭了,想反悔?晚了吧!”
安吉爾冷笑看著眼前膽怯的精靈,“現在,除了跟我做到最後一步,你們別無選擇。”
“否則,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所有猶豫不決的精靈都被安吉爾恐怖的威脅嚇到,他們顫顫巍巍看了被困在藤蔓要塞的塞西莉亞,最後低著頭,重新回到了召喚陣法中。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敢抬頭,親自看一眼母樹。
母樹已經枯萎的枝條就在他們身旁,可是,他們第一次覺得母樹給予的不是溫暖的庇護,而是無從選擇的泥濘。